精壯教徒高聲傳呼,聲音轟隆隆傳将出去,不多時洞廳口傳來腳步聲響,兩名教徒拖着名堵牢嘴巴,手腳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漢人大踏步走将進來。
那漢人顯然就是“祭品”,按夏曼解說的入教儀式,入教教徒要在“祭品”上戳刺,再親口喝下“祭品”血酒,以示加入神教與漢人勢不兩立,類似土匪上山投靠時的投名狀。
“祭品”穿着明鄭軍服,面帶傷痕滿身鮮血,顯已受過教徒多次精心“服侍”。
他似知大限已到拚命掙紮,嘴裏咿呀不止,隻是捆得結實哪裏能夠擺脫,瞬間被拖到媽祖神像前面,豬牛般直挺挺擺在供桌上面。
阿裏法師面帶獰笑,欣賞“祭品”垂死掙紮的絕望模樣,好一歇方才擺了擺手,目光慢慢掃過恭身侍立的入教教徒,在夏曼身上略微停留,指着名面色慘白的醜陋漢子道:“沒羅布,你上來。”
漢人被拖進洞廳,徐國難徐淑媛火光中瞧得分明,見“祭品”竟然就是徐台生,兩人都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觑,誰也說不出話來。
徐淑媛見同胞弟弟徐台生居然成了“祭品”,大驚之下鳳目如欲噴火,當即就要拔出清霜動手救人。
徐國難微微搖頭,暗自估摸了下形勢,洞廳教徒人數雖多,絕大多數都是隻會刨土種地的粗憨莊稼漢,八名精壯教徒和阿裏法師稍有戰力,以自己武功以一敵九當無問題。
思量停當,向徐淑媛使個眼色,低語幾句。徐淑媛望了供桌上的徐台生一眼,靠着洞壁慢慢挪出洞廳。
衆教徒都注目“祭品”,居然無人發覺。
徐國難假裝好奇擠過去觀瞧,慢慢挪步靠近供桌,見醜陋漢子沒羅布在精壯教徒監視下,拿着短刀戰戰兢兢走向“祭品”,閉着眼睛舉刀就要戳刺。
徐國難不敢怠慢,陡地飛身撲出,左手輕輕一旋,短刀已到了手中;右手順勢從興緻勃勃觀看的阿裏法師腰間拔出鋼刀,架在短粗脖頸上面。
沒羅布好吃懶坐家徒四壁,容貌醜陋娶不到婆娘,入教也如納罕一樣想由教主指婚娶名嬌俏女教徒。
他身材魁梧卻生性膽小,平時上山狩獵都是遠遠落于人後,奉令戳刺“祭品”已是戰戰兢兢,短刀被奪忙擡起頭,見面前刀光縱橫,吓得驚叫一聲,立時軟癱在地上。
徐國難擒賊先擒王,一招制住阿裏法師,心中大喜,想不到外表兇狠的阿裏法師居然如此膿包,鋼刀緊了一緊,厲喝道:“要命就叫大家不許亂動!”
阿裏法師覺得脖頸冰涼,心中駭然立即從善如流,高聲叫道:“大家夥兒不許亂動!”
嘴裏說話,左手微微抖動,悄無聲息從袖袋滑出條形體古怪的細小黑蟲,想要向徐國難身上彈去。
洞廳響起隆隆回聲,衆教徒見突發變故,面面相觑誰也不敢上前。
八名精壯教徒渾不理會,相互使個眼色,其中一人高叫道:“舍身護教,媽祖神佑!”全都拔出兵器,蜂擁殺向徐國難,絲毫不顧忌阿裏法師性命。
教徒中頗有些死忠分子,本就被迷香迷得心神暴虐,聽到“舍身護教,媽祖神佑”八字真言,立時惡狠狠向徐國難撲去,有的手握利刃,有的赤手空拳,竟無一人畏懼退縮。
夏曼捏緊拳頭沖在前頭,俏臉扭曲狀若瘋狂。
其餘教徒受氛圍影響,慢慢也圍将過來。
徐國難見挾持無效暗叫糟糕,反手一刀剁向桌案,方寸把握得極是巧妙,徐台生身上密密麻麻的繩索立被割斷。
迅即回刀,在阿裏法師脖頸劃出道血痕,厲喝道:“還不後退,難道真地不顧法師性命!”
阿裏法師剛想彈出黑蟲,忽覺脖頸劇痛似有鮮血流出,隻道血管已被割開,啊的一聲癱在地上,吓得差點昏暈過去。
左手無意識捏緊,細小黑蟲登時被捏成肉醬,塗滿阿裏法師手指。
沖到徐國難身邊的精壯教徒厲聲獰笑,擡起鋼刀用力戳進阿裏法師肚皮。
徐國難見勢不妙,急忙縮手後退,明晃晃刀尖從阿裏法師後背戳出,險些把自己連成一串。
他料不到媽祖神教教徒如此冷酷兇殘,連阿裏法師都敢毫無顧忌下手殺害,略一愣怔,精壯教徒已用力揮刀劈來。
徐國難剛要揮刀抵擋,供桌上直挺挺的徐台生騰地跳起,一招空手入白刃,瞬間已把鋼刀搶在手中,旋即揮刀橫砍,精壯教徒從肩膀到大腿被斜劈成兩半,腸肺内髒流淌,污血噴射塗了徐台生滿臉。
徐台生順手揩抹,面頰血紅宛若關公,表情猙獰高聲怒喝,揮刀瘋虎般劈向蜂擁過來的教徒,欲要發洩充當“祭品”的胸中悶氣。
教徒雖然人多勢衆,畢竟沒經過嚴格訓練,被徐台生勢若瘋虎連劈數人,漸漸有些膽怯,膽小的轉身就向洞口奔逃。
七名精壯教徒見勢不妙,連忙上前結成刀陣,你來我往堪堪與徐國難徐台生打成平手。
砰砰啪啪鬥得正自激烈,洞口忽地喊殺聲起,刀槍碰撞叮當不絕,大批便裝漢子執着刀劍沖進洞來。
原來徐淑媛溜到洞口,趁守洞教徒不備,拔出青霜短劍殺死數人,揚手抛出報警焰火。
報警焰火由察言司專門研制,揉和西洋火器與中國爆竹技術,燃放後滞空良久,數裏可見,原是明鄭軍隊用于傳遞戰場訊息。
樓傑軍早就率領特工與官兵換上便裝潛在鄰近,見到報警焰火立時殺出,把天後洞圍得水洩不通、蚊蟻難進。
媽祖神教教徒進退無路,隻得束手就擒。
精壯教徒揮刀厮殺一陣,見便裝漢子越湧越多勢難逃脫,面現絕望神色,紛紛伸手入懷,掏出竹形圓筒擲在地上,轉頭望向媽祖神像,高聲叫嚷“舍身護教,媽祖神佑”。
表情狂熱虔誠,鋼刀倒轉用力戳進彼此心窩,倒地掙紮幾下,旋即無聲無息。
竹形圓筒掉在地上發出嗤嗤輕響,瞬間冒出黃色煙霧,彌漫整個洞廳。
徐國難雖不曉得有何危害,聞到刺鼻氣味就知不是好物事,靈機一動,伸手抓起具教徒屍體扔到竹形圓筒上,果然立時奏效。
衆特工有樣學樣,黃色煙霧漸冒漸稀,最終消失無蹤。
饒是如此,徐國難不小心吸入絲黃色煙霧,頓覺頭腦昏暈惡心之極,忙從懷裏取出察言司秘制的解毒藥丸服下,過了好一陣方才緩過神來,對媽祖神教的邪惡冷血暗自心驚。
正想吩咐樓傑軍打掃戰場審訊教徒,徐淑媛收起青霜短劍,衣襟沾滿鮮血,笑嘻嘻跑向徐台生道:“台生,今天二姐親自出手救了你,可肯認我作姐姐了麽?”
她平生第一次出手殺人,渾然不覺得害怕,反而隐隐有些興奮,俏面漲得通紅。
想起徐台生欠下救命大恩,勢必隻能屈服做小,更是心中大樂,眸裏閃現喜悅光芒。
夏曼年輕力弱,早就被官兵繩索捆縛,也不使力掙紮,呆呆坐在地上望着中刀倒斃的納罕和藍波嫂,眼裏隻是不停流淚。
聽到徐淑媛嘻笑言語,身子陡地一震,仇恨目光死死盯住得意之極的俏麗身姿,眸中淚水慢慢簇成熊熊火焰。
若是目光能殺人,徐淑媛已被千刀萬剮。
距離麻豆社二裏多地的偏僻山道停着輛鹿車,車簾低垂瞧不清車廂情形,車轅翹腿坐着名年方二九的俏麗丫鬟,身著漢家少女服色,凹凸豐滿性感動人,眼眉隐現勾魂撩人的狐媚氣息。
俏麗丫鬟擡頭望向高空綻放的燦爛焰火,眼珠轉了轉,拍手嬌笑道:“教主,您老人家真是神機妙算,阿裏法師果真陷入官兵包圍,說不定這時已經殉教身亡,隻是不知臨死有沒有用南洋降頭術傷人,莫要辜負了奧裕大法師的辛苦傳授。”
車簾後面傳出溫柔女聲,說不盡的膩人動聽,“阿裏法師自恃大法師撐腰野心勃勃,假借本座名義到處招收教徒,随意篡改神教教義,想要自成勢力暗中與本座對抗,遲早會壞了神教大事,早些殉教也是好事。倘若他不肯,本座特地布置的八名聖衛也會送他一程。奧裕大法師那裏莫要實話實說,本座另有布置。”
頓了頓輕聲道:“阿蓮,看了半天好戲也該走了,眼下教中還有好多大事急着辦理,片刻耽擱不得。”
俏麗丫鬟嬌聲答應,笑嘻嘻擡腿坐好,揮鞭用力抽在斑鹿身上。
斑鹿四蹄翻飛奔跑如飛,鹿車沿着官道急馳,不一會就消失在山巒深處。
車廂隐隐有聲音傳出,“可惜大肚王别有籌謀,不準本座事先在天後洞布置埋伏,免得被漢人發現端倪誤了舉義大事,否則哪用得着如此麻煩,神煙之下那徐佥事不曉得能否逃得性命,想來真是有趣得緊。”
山風吹過掠起漫天黃塵,把剩餘聲音掩沒在滾滾沙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