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從銅筒裏面拿出張空白棉紙,徐國難打開抽屜取出小瓶,用棉簽把刺鼻藥水小心塗在空白綿紙上。
不一會空白綿紙顯現一連串鬼畫符,瞧在徐國難眼裏就是簡單明了的方形漢字。
傳遞機密情報必用機要密碼,察言司的機要密碼由徐國難建議并主持開發。
屠施行動失敗,施琅欲以漢人衣冠安葬義弟施安。
察言司廈門站緊急傳遞的機密情報寥寥兩行小字,簡明扼要卻是石破天驚。
徐國難眉頭皺成老大疙瘩。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跟随施琅投降鞑子的家仆施安臨死良心發現,異想天開想要換上漢人衣裳下葬入土?
施琅任京官多年,深知鞑子高官疑忌漢人屢興文字獄,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授人以柄?
“狗漢奸施琅,還不如奴仆下人識得羞恥。”
徐國難喃喃咒罵,努力回想鬼難尋海灘刺殺鄭成言的驚心動魄,始終憶不起施安的面貌。
自親手殺死鄭成言,徐國難就把那一幕深埋腦海,與徐文宏都不再提起,避免無意洩露掀起軒然大波,多年下來昔年經曆在腦海中早就模糊不清。
屠施行動既已失敗,下一步是否該抛出不和女神?
心神一陣恍惚,徐國難用力搓了搓有些僵硬的面頰,迅速平息異常情緒波動,恢複情報人員特有的冷靜,認真分析緊急機密情報的現實價值,嘴角慢慢浮現冷酷微笑。
伸手從筆筒取出湖筆,徐國難蘸飽濃墨奮筆疾書,在公文紙上書寫情報分析意見,這是軍務處必須承擔的職責。
一刻鍾後,徐國難終于放下湖筆,對着麻木手掌輕呵口氣,從頭到尾細看一遍情報分析意見,眼裏現出滿意神色。
略想了想,伸手從桌案抽屜取出份文書,瞧着封面厄斯計劃的顔體正楷,手指無意識輕輕敲擊案角,神情有些遲疑不決。
厄斯是希臘神話裏的不和女神,專門在世上散布各種災難,曾在希臘第一勇士阿喀琉斯父母的婚禮扔下“不和的金蘋果”,引發持續十年的特洛伊戰争,最終導緻木馬屠城滅了一個種族。
徐國難取出厄斯計劃,計劃把不和金蘋果扔給誰?
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細紗窗格斜照進來,映在文書封面現出炫目紅光。
徐國難輕輕撫摸橘紅封面,溫柔得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目光閃爍含意難明。
正自踟蹰,窗外忽然響起高聲喧嘩,徐國難擡頭望去,見一大群彪悍特工攜刀提棒從南院門口蜂擁湧出。
徐國難認出走在最前面的魁梧壯漢就是有吳閻羅綽号的靖安處佥事吳斌,暗自驚詫,推窗問道:“吳佥事,匆匆出去有何要案?”
吳斌扭頭見是徐國難,停下腳步硬擠出絲笑容。
靖安處掌管偵緝不法,拿捕潛伏間諜,與軍務處由于業務關系經常要合作破案,兩人身爲負責人表面關系還過得去。
隻是吳斌貪财好色,喜歡奉承權貴,在察言司内部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徐國難心裏着實看不起,有些面和心不和。
吳斌揚了揚提在手上的倭滾刀,咧嘴微笑算是打過招呼,“東安坊發生人命要案,奉馮總制差遣前往偵緝。”
馮總制就是國姓爺親衛統領馮錫範,永曆三十四年接替染病身故的陳永華擔任東甯府總制使,武功卓絕作戰勇猛,是明鄭的知名骁将,隻是專橫跋扈、貪财重利,治理朝政遠不如被譽爲台灣諸葛亮的陳永華。
永曆三十五年,馮錫範繼任東甯總制使不久就發動東甯事變,暗中聯合鄭氏族老絞殺監國世子鄭克藏,擁戴十二歲的鄭克塽襲位延平郡王,自恃擁有廢立大功,總攬朝政任用私人,把明鄭江山攪得亂七八糟,人心思散。
近些年修來館招降納叛成績卓著,馮錫範“功”不可沒。
聽是東甯總制使馮錫範親自交辦案件,徐國難更覺詫異,脫口問道:“什麽要案竟要馮總制親自差遣,勞動吳佥事出馬?”
吳斌面色微滞,支支吾吾不想細說。
旁邊一名矮胖特工偏生饒舌,接嘴道:“生蕃蠻子當街行刺,傷了滿洲派來的和談使者,馮總制覺得有失國體很是惱怒,親自指派吳佥事前往偵緝,務要查出幕後主使。”
明鄭王朝尊奉永曆皇帝,素來以大明正統自居,不承認滿清鞑子篡據大明江山的事實,内部文書都以滿洲稱呼。
吳斌橫了多嘴特工一眼,朝徐國難拱拱手,大踏步走了出去。
徐國難身爲軍務處佥事,自然曉得前些日子福建總督姚啓聖派遣副将黃朝用與水師總督、鎮國公劉國軒取得秘密聯系,開出極優惠的招撫條件,允許仿高麗例,不上岸,不剃發,允許保留軍隊,台海和談成功大有希望。
想不到和談使者居然大街遇刺,招撫談判必要橫生變故。
徐國難愣在窗前,各種想法紛至沓來,沉思良久終于跺了跺腳,拿起情報和文書,大踏步走向都事院簽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