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海灘上輕飄飄浮起,縱身投入淩空而立,笑靥如花的劉雅萍懷中。姆媽的懷抱好舒服,沒有憂慮,沒有傷心,也沒有那麽多人間煩惱。
徐國難跟幼時一樣,緊緊偎依溫暖胸懷,任由姆媽牽着自己,緩緩飄向遙遠的黑洞。
宛若千年,又似一瞬。
劉雅萍牽着寶貝乖兒進入黑洞,一股吸力牽扯徐國難不由自主向深處前進。
一陣刺骨冷風吹過,徐國難打了個寒顫,劉雅萍蓦地無聲無息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
徐國難茫然伸手,想要抓住姆媽。冷風刮面冰寒,徐國難情不自禁又打了個哆嗦,環目四望,見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光點,黑洞外面還有無數光點湧入,争先恐後湧往未知深處。
光點有大有小,有的快若閃電瞬息即逝,有的慢吞吞似進還退,也有較大光點矗立不動。
徐國難心中好奇,小心翼翼觸碰了團明亮光點,腦海立即傳來無數匪夷所思的圖像和聲音,前進速度略緩,正在思索要不要繼續向前,隐約聽到老爹急促叫喚,心中一驚返身退走,黑洞突地消失,一切都好象沒有發生。
慢慢睜開眼睛,徐國難發現躺在自家木床上,眼前一燈如豆,老爹徐文宏滿臉憂慮望住自己。
松木桌上亂七八糟放了五六隻玉瓶,徐國難認出都是老爹精心收藏的名貴丹藥,有的驅毒有的補身,無一不是珍貴異常。如今大多空空如也,顯是全都用到了自己身上。
徐國難心中湧起暖流,腦海亂紛紛充斥不可思議的信息,感覺頭痛欲裂,面孔有些蒼白。
見兒子蘇醒徐文宏舒口長氣,又被雪白面色吓了一大跳,忙把手中一顆血紅丹藥塞進徐國難嘴中,“乖娃沒事,服了補血丸立馬好起來。”
補血丸?錦衣密探密制補藥?
錦衣衛分明暗兩套系統,除橫行無忌聞風喪膽的錦衣缇騎外,無數錦衣密探化名潛伏,有的深入異域險地刺探機密情報,找不到食物是常有之事,錦衣衛特地研發補血丸,用人參、鹿茸等珍貴藥材熬煉而成,供錦衣密探危急時刻使用。
如今大明淪亡錦衣衛早已煙消雲散,徐文宏身上也隻剩下數顆補血丸,毫不猶豫全都用到兒子身上。
徐國難心中感動,用舌頭品了品傳說中瞬間回血補氣的錦衣衛秘制神藥。
酸酸甜甜,略帶苦澀,沒有想象中好吃。
腹中一股熱氣湧将上來,四肢百骸無不舒坦,瞬間恢複了精力。
錦衣衛不愧百年老店底蘊深厚,區區丹藥都有補血回氣神奇功效。
他擡眼環顧,見施琅等都已影蹤不見,低聲問道:“爹,孩兒沒事——施琅将軍到了哪裏?”
徐文宏一屁股坐在咯吱作響的木椅上,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沒好氣道:“命都快保不住,關心别人做啥!”
他生性陰郁,劉雅萍不幸身亡後更如冷凜冰山,如今卻是真情流露,對受傷兒子關懷備至。
徐國難感覺出老爹的關懷,想要說話耳朵微微一動,聽到有腳步由遠而近向徐家走來。
“有人來了!”
徐國難輕聲道,翻身跳起,動作敏捷得不可思議。
徐文宏見兒子生龍活虎呆了呆,剛想斥責胡言亂語,也聽到腳步聲停在院門口,剛要出門探察,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一名溫文爾雅的青袍書生緩步走了進來。
“老師來了!”徐國難吐吐舌頭,搶先迎将出去。
徐文宏想不到徐國難居然比自己這錦衣衛高手提早聽到腳步,感覺有些荒謬,定睛注視兒子背影片刻,方才走出房間,向青袍書生行禮道:“複甫兄。”
青袍書生名叫陳永華,表字複甫,任職行營參軍,是國姓爺帳下第一謀士,被鄭成功譽爲“當世卧龍”,極受重用。
陳永華面帶微笑,沖徐文宏拱手道:“守義兄。”
守義是徐文宏表字,意思是堅守道義。隻是武人極少使用,有時連他自己都不太記起。
徐國難搶上前跪倒磕頭,叫道:“老師好。”
陳永華微笑點頭。他生性沉穩,從不輕易收徒。徐文宏多方求懇,方才收徐國難爲記名弟子,私下教導文韬武略,兵書戰策,卻不許對外洩露師徒關系。
大明祖制禁絕廠衛交往大臣,生怕内外勾結篡奪江山。陳永華是國姓爺第一謀士,參贊軍機,與察言司佥事徐文宏私下往來頗多顧忌,生怕被有心人當成把柄,招災惹禍。
他心中有事,寒暄了幾句,使眼色讓徐文宏進入房間。
徐國難知道必有機密要事,坐在院中槐樹下自顧把玩短刀。
他雖不欲偷聽,兩人言語卻清清楚楚傳入耳中,猶如對面說話一般。
聽徐文宏輕聲道:“我與施琅當面交談,施琅說他從未背叛國姓爺。曾德是鄭彩心腹死士,當年鄭彩與國姓爺争位失敗,被迫退隐。曾德受命假裝投靠施琅,想要引誘加入鄭彩同黨,共同對付國姓爺。施琅将軍無意中探知真相,想向國姓爺舉報,卻被曾德發覺,狗急跳牆誣蔑造反,惹出潑天大禍。”
陳永華點頭道:“施琅說的應該是實情。國姓爺部署察言司特工秘密調查,原來鄭老太爺暗中傳書鄭彩,要他聯絡各方将領密謀造反,率軍投降鞑子。施琅是軍中大将素有威望,鄭彩把心腹死士曾德派到施琅身邊策反,策反不成便行誣蔑,目的在于逼上梁山,迫使施琅同流合污。”
鄭老太爺便是鄭成功生父鄭芝龍,投降滿清軟禁京師,受清廷之命寫秘信要鄭彩奪權,投降鞑子。
涉及國姓爺家事,徐文宏不敢多言。想了想道:“既然施琅叛變是假,何不勸說國姓爺下令召回,也可洗清冤枉,共抗鞑子。”
他瞧施琅甚是順眼,趁機爲他說情。
陳永華面現苦笑,歎道:“話是如此。國姓爺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溫文儒雅卻極堅毅果決,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施琅平時經常頂嘴,國姓爺本就瞧不順眼,衆将領又落井下石争說不是。眼下叛變嫌疑雖已洗清,國姓爺卻說他參與兄弟阋牆,擅殺王府親衛,迹同反叛其心可誅。”
頓了頓道:“鄭老太爺傳書吩咐鄭彩奪權,此事甚是尴尬,對外張揚不得。永華勸了半天,國姓爺才答應以觀後效。我已讓劉順領施琅暫到玄水堂躲避風頭,日後國姓爺回心轉意再重返廈門,共圖反清複明大業。”
陳永華奉國姓爺之命,聯絡各地義士秘密成立天地會,旨在反清複明複興華夏。玄水堂是天地會福建分堂,堂口設在漳州,距離廈門隻有一海之隔。
陳永華炯炯注視徐文宏,道:“施琅家人都已捕進察言司,你要設法好生照顧。鄭成言與施琅不和,莫讓他趁機毒刑暗害,逼得施琅無路可走,誤了大事。”
徐文宏呆了呆,想要說出鄭成言已被自己毀屍滅迹,知道事關重大絕不能洩露,嗯了聲不再言語。
兩人對話徐國難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爲驚奇,擡眼向房内望去,陳永華面目在昏黃燭光下瞧得明白,連鬓角數縷白發都一清二楚映入眼簾。
徐國難不知是好是壞,呆怔半天,料想與瀕死時見到的黑洞異景有關。
莫非自己無意觸碰的是千年老妖,來自異域世界,要不然機槍火車航空母艦,古裏古怪從來沒有聽說過。
腦海蓦地出現穿越一詞,思索半晌緩緩搖頭。穿越指的是穿越時空,自己身體精神并無多大異樣,應該不是穿越者附體投胎。
不是穿越,怎會莫名其妙懂得那麽多的新鮮言辭。徐國難搔了搔頭,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眼裏不由自主現出迷惘。
耳朵忽地微微一動,仿佛聽到得意事體,眸子越來越亮,簡直就要手舞足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