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拓跋青瀾趕緊把她叫醒,拓跋嫣兒醒過來,看着拓跋青瀾,淚流滿面。她忽然爬起來,伏在地上,向着父親的靈柩連連叩頭,又哭又笑道:“爸爸,謝謝你把哥哥送回來……哥哥一定會替你報仇……”

拓跋青瀾跪在父親靈前,凝望着父親的遺像,眼睛裏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在流動——不,他不能哭!他的眼中隻有血,沒有淚。表哥死了,芊兒死了,孟瀾死了,現在他的父親也死在日本人手裏,他有什麽資格痛哭?他要做的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刺刀狠狠捅進鬼子的胸膛——報仇雪恨!

拓跋嫣兒望着拓跋青瀾宛如大理石般冰冷的臉孔,一字一句道:“哥哥,我要你替爸爸報仇,殺光小鬼子!”

拓跋青瀾點點頭,拉開拓跋嫣兒的手,看到她藏在衣服下面的拉環,這就是那個像百靈鳥一樣無憂無慮的妹妹嗎?日本人竟把她逼到身上綁着手雷的地步——該死的小鬼子!拓跋青瀾的雙瞳内朔風咆哮,大雪飛揚。

拓跋青瀾祭拜過父親,和拓跋嫣兒離開靈堂,在門口看到身著日軍軍服的陸家宜。拓跋嫣兒驚問道:“你是誰?”

拓跋青瀾道:“我的朋友——”

陸家宜不滿地白拓跋青瀾一眼,向拓跋嫣兒自我介紹道:“我叫陸家宜……你就是嫣兒吧?”

拓跋嫣兒這才看出陸家宜是個女孩,年齡和她相仿,容貌驚人的美麗,心下頓時明白幾分。不用問,一個女孩子肯在這個時候跟着哥哥回到拓跋家,連死都不怕,這豈是普通的朋友?

拓跋青瀾問道:“那幾個孤魂野鬼打發掉沒有?”

陸家宜輕笑道:“你放心!全部一刀斃命,連一個喘氣兒的都沒有!”

拓跋嫣兒知道他們說的是日本憲兵隊留在拓跋家的眼線,向陸家宜道:“姐姐,你真的很厲害!”

陸家宜不好意思道:“我算什麽,都是你哥哥教的好!”

“哥哥?”拓跋嫣兒轉過頭,眼也不眨地望着拓跋青瀾,堅定道:“哥,我也要學功夫,殺鬼子!”

拓跋青瀾點點頭,父親死後,拓跋家的命運徹底改變,拓跋嫣兒從此将過上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生逢亂世,沒有一身好本領,一個女孩子又怎麽保障自己的安全?這些話他并沒有說出來,隻是催促道:“先去看看媽和爺爺,今晚咱們必須離開岚城!”

日本憲兵隊在拓跋家安置的暗哨并不多,畢竟佐藤俊雄還等着拓跋青瀾自投羅網呢。清除掉敵人的眼線,陸家宜在外望風,拓跋青瀾和拓跋嫣兒悄悄走進“海棠閣”——葉氏夫人正卧病在床。

聽到王乃彥帶回拓跋青瀾的死訊,葉氏夫人猶如晴天霹靂,一天哭死過去好幾回,醒來後精神恍惚,水漿不進,原本雍容華貴的她幾天就蒼老十幾歲。未等她走出失子的傷痛,丈夫又慘遭日本人的毒手,這一次她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徹底被擊垮。要不是牽挂拓跋嫣兒,她恐怕連一秒鍾都不想活下去。

看到母親微閉的雙眼和憔悴的容顔,拓跋青瀾不由自主跪下去,痛呼道:“媽——”

葉氏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拓跋青瀾的聲音,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骨碌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茫然四顧,凄怆道:“瀾兒,你在哪裏?”

拓跋青瀾這才知道母親哭壞眼睛,他慢慢拉起葉氏的手,叫道:“媽,我在這裏……”

葉氏觸電一般,死死抓住拓跋青瀾的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身體虛弱的她,力氣竟大得驚人,待她看清跪在床前的拓跋青瀾,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發出母狼一般的痛嚎:“我的兒——”

拓跋嫣兒撲過去,抱住母親和哥哥,失聲痛哭。

也許拓跋嫣兒的哭聲提醒葉氏,她明白眼前并非夢境,她的兒子沒有死,真的已經回來。葉氏清醒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推開拓跋青瀾和拓跋嫣兒,急道:“瀾兒,快走——鬼子有埋伏,千萬不能讓他們抓到你……帶嫣兒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别再回來……”

拓跋青瀾看着母親,難過道:“媽,你不用怕——有我在,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裏!”

“你胡說什麽?這裏到處都是鬼子,往哪兒逃?”葉氏見兒子突然“活”過來,又回到她身邊,仿佛打了強心針似的,精神陡然好轉很多,“你爹死了,娘和你爺爺都老了,我們還怕什麽?隻要你和嫣兒好好活着,我和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媽——”

“什麽也不要說,快帶嫣兒走——”葉氏的語氣出奇冷厲。

拓跋青瀾剛要說什麽,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他“騰”地站起來,對拓跋嫣兒道:“嫣兒,你照顧母親,我出去看看!”

剛到外面,拓跋青瀾看到兩個人正在打架——兩個女人,各執一柄短刀,刀刀追魂,互不相讓。

其中一個是陸家宜,另一個呢?拓跋青瀾看着那個窈窕的身影,叫道:“若依——”

兩條人影倏地分開,林若依轉過頭,看到台階前的拓跋青瀾——那個讓她魂牽夢萦的男人,突然丢下刀,飛奔過去,撲到拓跋青瀾懷裏,哭得聲嘶力竭。

看到這一幕,陸家宜和剛走出“海棠閣”的拓跋嫣兒都目瞪口呆。陸家宜冷哼一聲,轉身走開,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叫“若依”的女孩是她最危險的敵人。她能聽出拓跋青瀾剛才那聲呼喚裏絕不尋常的東西,與這個女孩相比,雲雪遠遠構不成威脅。

拓跋青瀾撫摸着林若依的秀發,心情也很激動。分别之後發生這麽多事,真沒想到還能活着見到林若依。他對林若依,有一種很特别的感覺,這種感覺與慕容芊兒不同,與雲雪或者傅冰更不同……

望着星光下拓跋青瀾深邃的眸子,林若依淚流不止。有誰知道這幾個月她是怎麽熬過來的?自從拓跋青瀾走後,她嘗遍相思之苦,終于知道什麽叫“望穿秋水”?什麽叫“度日如年”?聽到拓跋青瀾魂葬皖南的噩耗,她差點發瘋,覺得心如死灰,了無生趣,真想追随拓跋青瀾于地下,好像爲之獻身的事業突然變得虛無飄渺,遙遠得和她沒有丁點兒關系——如果能讓拓跋青瀾活着回到她的身邊,她甯願拿所有的東西去交換,包括她的生命和靈魂。

林若依絲毫不顧忌拓跋嫣兒站在旁邊,把滿是淚水的臉頰緊貼在拓跋青瀾胸前,聽着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喜極而泣道:“青瀾,看到你活着回來,真好……青瀾,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拓跋嫣兒再傻也能看出林若依和哥哥是什麽關系?絕不是朋友那種,甚至連慕容芊兒都不能比。她突然想起“東岚大學”外拓跋青瀾和林若依吃荔枝的場景,原來哥哥喜歡的果然是林若依啊,怪不得一向溫柔的芊兒姐會發那麽大脾氣呢。想必當初芊兒姐就知道哥哥已經變心吧?可是那個陸家宜呢?她能從陸家宜的眼中看到對哥哥毫不掩飾的愛和依賴,而這種愛和依賴是不摻任何雜質的,像山泉般清澈,如水晶般透明,這是瘋狂地付出——她毫不懷疑陸家宜會爲了自己的愛情像火一樣燃燒和毀滅自己。

拓跋嫣兒想不明白,又不能站在旁邊當“電燈泡”,隻好悻悻回到“海棠閣”。

拓跋青瀾輕聲問道:“若依,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林若依擡起頭,笑道:“我聽說你這兩天要回來,所以跑過來看看!”

拓跋青瀾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這兩天要回來?”

林若依巧笑倩兮:“這是秘密——暫時不告訴你!”

拓跋青瀾沒有追問,“軍統”的勢力無孔不入,力量也足夠強大,想必有渠道探知消息。想到這裏,他馬上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既然“軍統”知道他回岚城的消息,日本“特高課”就沒有理由不知道。也就是說,他這次潛回岚城,有可能行蹤被小鬼子掌握得清清楚楚。

拓跋青瀾道:“若依,情況緊急,我今晚必須把家人送出岚城,你願意幫我嗎?”

林若依堅定道:“不僅我會幫你,還有人會幫你!”

拓跋青瀾詫異道:“誰?”

林若依不答,把手指放進嘴裏,發出兩聲清脆的鳥鳴。不大工夫,夜色裏出現七八個“幽靈”,全是警備隊打扮,個個剽悍敏捷。看到拓跋青瀾疑惑的眼神,林若依笑道:“他們都是‘軍統’殺手,雖然不能和你相比,但身手還不錯,應該能夠幫到你!”

拓跋青瀾知道林若依這樣做要冒很大風險,她擅自行動,如果上峰發現,搞不好會被送上軍事法庭。他感動道:“若依,謝謝你!”

林若依笑道:“你要是真想謝我,就等到脫離危險後再說吧!”

拓跋青瀾點點頭,和林若依商量後,讓她帶人護送母親和拓跋嫣兒先從“秘道”離開,他和陸家宜則去“琴閣”找拓跋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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