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裏人聲鼎沸,六個惡霸在老惡霸的大呼叫之下全出來了,華麗麗站成一排,李素閑着也是閑着,遂在腦海裏玩起了大家來找茬,誰的臉上有些微不同,就在那裏畫個圈圈,腦海裏再給自己打個勾……
李素一個人玩得很開心,李恪進了程府後卻一直苦着臉,神情很驚懼。
吳王的招牌不管用,至少在程家不管用,老程是和他爹一起打江山的狠角色,當年玄武門驚天之變,老程抄着斧子左劈右砍,爲李世民殺出一條血路,也殺出一條通往人間至權的金光大道,二人不僅是君臣,更是生死袍澤,老程素來在他爹面前都是沒大沒的,對他爹的兒子自然更不用客氣。
程咬金大馬金刀盤坐在主位方榻上,坐沒坐相地龇着牙,像逮住了老鼠的貓似的很悠閑,大概想把李恪玩死再連皮帶骨吃掉。
指了指程家老五程處政,程咬金慢條斯理地道:“我家老五前日已被老夫狠狠抽過,一過不二罰,今就算了,至于吳王殿下麽……”
李恪一激靈,非常識相地截斷了程咬金的話:“侄馬上命人将程叔叔的寶馬歸還,馬上!”
程咬金索然歎了口氣,似乎對李恪的痛快略感不滿,就像貓逮到了老鼠,還沒開始玩呢,老鼠卻決絕地擊柱而死尋了短見……
李恪已失去了玩賞的價值,混世魔王将頭一扭,罪惡的雙眼盯上了另一隻耗子。
李素也不傻啊,立馬畢恭畢敬地道:“高度酒已釀好,簡直完美無暇,子已釀了整整一壇,就在太平村的釀酒作坊裏,請程伯伯有瑕之時品鑒……”
“哦?”程咬金挑挑眉:“真的?就你娃子不懂事,釀好了酒不早早獻來,今日若非老夫巧遇你,這酒還不知何年何月喝得上,來人,去太平村作坊,把那壇好酒取來,老夫今日便要嘗嘗那烈酒味道如何!”
李素眼皮直抽抽。
痛快是痛快了,可事情沒完,高度酒搬過來,自己非醉死程家不可,别人不知道高度酒的威力,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流着冷汗,李素下意識地往堂外上空看去,反正不管找什麽借口,首先第一句必須是“天色不早”。
“别望天了,俺老程家進來容易出去難,找借口編瞎話莫辛苦老天爺。”程咬金龇牙笑,笑得很惡劣。
李素隻好死了心,讪讪然幹笑幾聲,目光移轉,與李恪的視線相碰,二人同時露出幾分苦澀之色。
酒來得很快,程咬金派出去的是快馬,不到兩個時辰便取來了。
程咬金拍開壇口泥封,一股濃郁清香的酒味頓時四散開來,光聞着味道都有種醉意。
一屋子大惡霸和王爺都直起了身子,眼中露出驚奇和饞色,喉頭上下蠕動不已。
不理會衆人急不可待的目光,程咬金抱起壇子往嘴裏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剛入喉便見程咬金兩眼徒然睜大,眼球迅速充血通紅,如同戰場上屁股中了箭似的一副既痛苦又爽歪歪的表情,久久凝固不動。
别人不理解這副表情,李素很明白。
這壇酒是經過李素十多次改動精化工序後的成品,而且特意反複蒸餾三次,若是算度數的話,估摸有五十多度了,這麽一大口灌下去,跟吞下一塊燃燒的黑炭沒啥區别。
滿屋子惡霸和王爺眼巴巴地盯着程咬金,不知過了多久,程咬金終于緩過勁來,虛脫般緩緩呼出一口氣。
“驢日的,果然夠霸道!好酒!哇哈哈哈哈……”
程咬金仰天狂笑,僅隻喝了一口,黝黑的老臉已迅速泛上紅暈,顯然酒勁威力不。
“爹,快,孩兒也嘗嘗!”六個惡霸舉着特大号的漆耳杯,要飯似的齊嶄嶄伸到程咬金面前大呼叫。
李恪跪坐在方榻上,端着漆耳杯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伸杯的動作有失儀,畢竟是皇子,從便有宮裏的宦官教過禮儀的。
然而酒味實在太濃烈太香了,李恪喉頭蠕動幾下,再看看六個惡霸完全沒皮沒臉的要飯動作,終于暫時放下了羞恥心,也學着惡霸們一樣把漆耳杯伸到程咬金面前。
“程叔叔,給……給……”李恪得結結巴巴,看來很不适應這個沒臉的動作。
堂内衆人瘋了似的哄搶新酒,唯獨李素坐着不動,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生怕别人注意到他。
這幫老傻子傻子不知道酒的威力,他作爲釀造者怎麽可能不明白?五十多度啊,真正一口就倒啊,這時傻傻湊上去,不是找不自在嗎?
透明清亮的酒嘩嘩倒進漆耳杯中,然後被惡霸和王爺迫不及待灌進嘴裏,李素冷眼旁觀他們的表情,與程咬金喝第一口時的樣子如出一轍。
“辣,好辣!很霸道,肚裏着了火似的!哈哈,舒坦!”程家惡霸們哈哈大笑,衆人臉色迅速泛紅。
程家的漆耳杯都是加大号的,一杯足有三兩多,堂内衆人連喝了兩杯後,頓時有些不對勁了。
程處默目光呆滞,程處亮呵呵傻笑,李恪搖搖欲墜,唯獨程咬金越來越活潑,大聲叫罵着派人取斧子,當年陛下打東/突厥時李勣搶了他的功勞,今日要與李老匹夫算算總帳,誓必一斧剁下李勣的狗頭雲雲……
一屋子的人都瘋了,惡霸們互相摟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數落老爹平日揍自己多狠,一個比一個不服氣,脫衣脫褲顯擺傷痕,誰敢比我慘……李恪橫躺在地上已失去了知覺,程咬金揚着斧子指天罵地跳腳不已。
李素如坐針氈,額頭吓得冷汗直冒。
一屋瘋子再加他這一個正常人,形勢很不利啊,這會兒程咬金發酒瘋,一斧子劈死他都算白死。
想走,想回家……
“哇哈哈哈哈……娃子,你釀的酒不錯,老程武夫出身,就喜歡這烈酒,這才是漢子喝的酒,異域胡商弄來的三勒漿算什麽?簡直是尿,而且是摻了水的尿!一想俺老程戎馬半生,喝尿亦半生,老程不由悲從中來,娃子,老程這輩子過得苦啊,不僅僅是喝了半輩子尿的事,你聽老夫細細道來……”
程咬金真醉了,又哭又笑不停胡話,李素戰戰兢兢陪着笑,聽他發酒瘋,神情恭敬得如同跪祖宗祠堂。
沒辦法不恭敬,老程訴苦時手裏抓着一柄宣花八卦大闆斧,明晃晃的刃口離他脖子大約數寸,而且位置捉摸不定,不準什麽時候把自己腦袋剁了老程還渾然不覺,猶自捧着自己的大好首級細述半生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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