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黃金殊翻白眼,“我知道我現在成一頭豬了。”
“氣色不錯,”施涼打量,“建軍那廚藝,你不成豬才怪。”
黃金殊哼哼,“你就羨慕吧。”
她朝車裏閉目休息的容蔚然努努嘴,“不是受傷了嗎?不要緊吧?”
施涼站在風口,“回去再說吧。”
“行。”
黃金殊上了自家的車,叫司機在前面帶路,抄近點的回去。
到了地兒,打過招呼,容蔚然就去房間躺着了,他的臉色實在太差,在強撐着,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
客廳裏,施涼端着茶水,“金殊,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黃金殊愣了愣,她笑,“還真是什麽都瞞不住你。”
“阿涼,我說了,你要冷靜啊。”
施涼把茶杯端到嘴邊,“你先說。”
黃金殊小聲在她耳邊,“我今天下午本來要去d市親戚家的,是接到一個電話才臨時取消的行程。”
“不然我就跟你錯過啦。”
施涼冷不丁喝了一口熱茶,舌尖燙的又麻又疼,“是蕭荀?”
“嗯,”黃金殊點點頭,“他說你會過來。”
“沒過多久,我就接到你的電話了。”
施涼猛地扣緊杯子,她開始回憶一路上所發生的,包括休息站遇見的那些面孔。
是不是容蔚然察覺到了什麽,所以才改變了主意?重新做的決定?
那個人仿佛是把什麽都料到了,好像她跟容蔚然現在正踩在對方畫好的路上,去哪兒都給他們提前标記好了。
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用糟糕就能形容的了。
施涼緩緩放下杯子,兩隻手的指縫交叉在一起。
黃金殊欲言又止,“阿涼……”
施涼已經恢複如常,“嗯?”
黃金殊擔憂的看她,“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
施涼說,“沒事。”
她岔開話題,“孕吐反應還大嗎?”
黃金殊知道她不想說,也就沒再去問,“前段時間吃了吐,吐完再吃,每天半死不活,現在好日子來了。”
施涼摸了下她有點凸起小腹,“預産期是幾月份?”
黃金殊說,“重陽節前兩天。”
施涼輕聲說,“那時候我可能不在了。”
黃金殊沒聽清,“什麽?”
“我說,我想出去轉轉。”施涼說,“如果他醒了,你跟他說聲,叫他等我。”
黃金殊問她,“多久回來啊?”
“很快。”
施涼換上鞋子出門。
黃金殊一直坐在客廳,不時望望大門口,又去留意樓上。
她見容蔚然的情況不太好,提過找醫生上門,被拒絕了。
黃金殊唉聲歎氣,她摸摸肚子,“寶寶,你也跟媽媽一起給你幹媽祈禱吧。”
祈禱她平安,健康,幸福,快樂。
一個多小時以後,施涼回來了,手裏提着大袋小袋,全部給了黃金殊。
“幹嘛呢這是?給我買的?”
黃金殊打開其中一個袋子,拿出件上衣,要說給新生寶寶買的,明顯大了,要說是給她買的,又小的不是一星半點。
“阿涼,這是?”
施涼,“服務員說上小學左右能穿。”
“小學?”黃金殊抽抽嘴,“那你幹嘛現在買啊?”
她又去翻袋子,發現不止有金鎖,生肖玉,還有很多衣服鞋子,顔色和款式比較中性化,男女寶寶都能穿,但是尺寸上面……
“阿涼,你别吓我。”
想到什麽,黃金殊聲音都開始抖了,“我是孕婦,禁不住吓的。”
“吓你做什麽?”施涼說,“商場的服務員能說會道,不停的推薦,正好又有活動,我就給買了。”
黃金殊緊盯着她,“真的?”
施涼面色從容,“真的。”
黃金殊還是不信,“那你也不能把寶寶五年,十年後穿的都買了啊?”
她不信向來精明冷靜的人會因爲别人的一套推銷手法就頭腦發熱,幹出這種常人都幹不出的事。
施涼給出三字,“不差錢。”
“到那時候不穿就放着吧。”她說,“金殊,我上樓看看他。”
黃金殊在沙發前來回走動,一副心不在焉樣子,家裏的傭人提心吊膽,生怕她磕了。
“張媽,晚上加個豆腐蒸魚。”
“好嘞!”
黃金殊又叫人去買醬鴨,她回房打電話,“你在哪兒?怎麽還沒到家?”
那頭的王建軍在畫圖,“還沒忙完。”
“忙什麽呢?出大事了?”黃金殊說着就要哭了,“建軍,你快點回來。”
王建軍吓一跳,他立馬就放柔聲音,“馬上啊。”
一路飛奔到家,王建軍急忙沖進房間,抱着黃金殊左看右看,“怎麽了這是,誰欺負我老婆了?”
黃金殊哭過,眼睛還是紅的,她把事情說了,包括自己擔心的。
“你說這事亂不亂?”
王建軍抓頭皮,他腦細胞不夠用,“阿涼跟容蔚然不是私奔嗎?”
“肯定不是,”黃金殊說,“私奔是不會上我這兒來的。”
“而且蕭荀也不會那麽做。”
王建軍眨眼睛,“那蕭荀是什麽意思?成全了?”
黃金殊咬|唇,“不可能吧。”
“蕭荀對阿涼好着呢,不過他那種好……說不上來怎麽形容,跟我倆的不像。”
“總之他是不可能成全容蔚然跟阿涼的。”
“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王建軍被繞暈了,“我就怕跟聰明人打交道,完全搞不懂他們的想法。”
黃金殊拽他的大手,“你上菜市場買小龍蝦去。”
話題轉的生硬,王建軍有點懵。
“快去買,”黃金殊催促,“阿涼最喜歡吃你做的小龍蝦了。”
王建軍在她臉上親一口,“行行行,我這就去。”
黃金殊喊,“多買點,我要吃兩斤,不,三斤!”
回答她的是王建軍的白眼和關門聲。
樓上的客房裏,施涼躺在容蔚然身邊,頭靠着他,拿手機拍照,再去設置。
照片裏的男人睡的并不安穩,墨眉緊蹙,薄唇也抿在一起,而他懷裏的女人正側頭凝視着他,神态專注,溫柔。
施涼不知不覺的睡着了,她這一覺睡的沉,醒來時天都黑了。
有人盯着自己看的感覺很清晰,施涼沒睜開眼睛,“什麽時候醒的?”
容蔚然握住她肩頭的一縷長發,捏在指間繞着,“有一會兒了。”
“怎麽不叫我?”
“不想。”
容蔚然打開手機看時間,入眼的就是張合照,他呆住了。
施涼睜眼,若無其事的下床穿衣,身後是男人高興的笑聲。
房裏的氣氛無聲無息的變的溫馨,甜蜜。
施涼在給容蔚然換藥的時候,聽他說,“你什麽都會,什麽都不是我教的。”
那語氣,有幾分妒忌,幾分失落,剩下的是遺憾。
施涼說,“有一樣是你教的。”
容蔚然看她,“什麽?”
施涼低頭,唇貼在他腹部的紗布上面,“是愛。”
容蔚然木頭似的躺了幾秒,就發瘋地往施涼身上湊,結果碰到傷口,他嘶一聲,疼的揪住眉毛。
“亂動什麽?”施涼把他按回去,“躺好。”
容蔚然啞聲說,“讓我抱抱你。”
施涼娴熟的把紗布纏好,回去給他抱。
于是他們相互依偎。
黃金殊在樓梯下面喊了好幾聲才見到人出來,“你們再不下樓,我就要上去敲門了。”
她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走了一圈,“吃飯啦。”
施涼問道,“你爸媽呢?”
“去參加老朋友的金婚了。”黃金殊說,“我剛跟他們通過電話,說是要在那邊住一晚上,明天再回。”
客廳彌漫着一股子|誘|人|的飯菜香,是王建軍王大廚親自操辦的。
老爺子坐在上方,精氣神挺好的,他的臉上挂着笑,和藹道,“随便吃,不要客氣。”
話是對容蔚然說的,就他一個新來的。
容蔚然第一次體驗這種輕松的氛圍,這才是一個家該有的樣子。
飯桌上,誰也沒提别的,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調侃,逗笑。
一頓晚飯吃的舒心,容蔚然吃了兩碗飯,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麽放松過了。
施涼面前的蝦頭堆成小山,給容蔚然剝了一隻,g他碗裏,“你是幾百年沒吃大米飯了?”
“這米香。”容蔚然扒兩口飯,再把蝦肉吃了,“王先生的廚藝勝過五星級酒店。”
王建軍冷不丁戴上一頂高帽,他臉一紅,受寵若驚,“哪裏哪裏,我就是平時喜歡弄,買了不少書學的。”
他不假思索道,“六少有興趣的話,回頭我把那些書都給你。”
桌上靜了一秒。
容蔚然笑道,“好啊。”
王建軍的腳被踢,他瞥自己老婆,不敢再亂說話了。
老爺子好像什麽都沒發覺,“吃菜吃菜,年輕人就要多吃。”
“吃多,福多。”
容蔚然聞言,默默的又去添了半碗。
飯後,老爺子拉着容蔚然下棋。
他平時沒别的愛好,就是下棋,上門的客人多半都是來求一卦,問前程的,或者看個面相,指望破财消災。
誰來了,都是在棋局上談事,能不能談好,棋藝和棋品尤其重要。
容蔚然壓根不會下圍棋,“我隻會五步棋。”
“……”
黃金殊哈哈大笑,“爺爺,五步棋也是一種嘛,可以的可以的。”
那在老爺子眼裏,就是小孩子玩的,他勉爲其難,“五步棋下的怎麽樣?”
容蔚然說,“還行。”
他那表情,在其他人看來,就是謙虛。
兩三分鍾後,他們就不那麽認爲了。
“你怎麽看的,在這兒呢,我都要成了,你也不堵我?”
“……”
“眼睛不小,人長的也俊,就是反應遲鈍,看哪兒呢?那邊那邊——”
老爺子氣的吹胡子瞪眼,“小夥子,你能赢一回嗎?”
容蔚然咳一聲,“我盡力。”
他拉施涼的手,施涼偏過頭,憋着笑。
下一局,又是老爺子赢,他恨鐵不成鋼,故意放水都不容易。
容蔚然摸摸鼻子,“是爺爺太厲害了。”
“我看你就是笨!”
老爺子喝口茶,“阿涼那麽聰明,怎麽會看上一個這麽笨的。”
施涼冒出一句,“互補。”
“……”
容蔚然給施涼讓位,看她跟老爺子下圍棋。
黃金殊跟王建軍一臉佩服,五步棋都一場沒赢,就那菜鳥水平,還能堅持蹲那兒看圍棋。
他倆看了一會兒,上一邊膩歪去了。
老爺子故作生氣,“阿涼,你來勢洶洶,這是想要給你小男友扳回一城?”
施涼尚未開口,容蔚然的聲音就響了,“爺爺,我快三十了。”
老爺子觀棋局,把手中白子一放,“我問你,你是不是比阿涼小?”
容蔚然,“……是。”
老爺子,“那不是小男友,難道還是大男友?”
容蔚然閉上嘴巴,臉漆黑。
施涼抖動肩膀,一分神,黑子就放錯了位置。
老爺子混濁的雙眼有精光閃現,“丫頭,你這一步走差了。”
施涼笑笑,“沒關系,爺爺,你走你的。”
老爺子沉吟,“那爺爺可就不留手了。”
一旁的容蔚然看了眼棋局,看天書似的,一頭霧水。
他拿出手機欣賞照片,隔一會兒看棋局,黑子是施涼,白子是老爺子,這個他還是知道的。
來了兩局,老爺子就輸兩局,他擺擺手,“歇會兒再來。”
施涼起身,“那我去廚房切點水果。”
她一走,茶室就陷入安靜。
片刻後,容蔚然開口,他的姿态虔誠,“爺爺,能不能給我看個面相?”
“面相啊……”老爺子蒼老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卻又裝了玄機,“你信,還是不信?”
容蔚然,“我信。”
接下來是一陣靜默。
老爺子招手,“過來。”
容蔚然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老爺子盯着他看了半響,“小夥子,你是兒孫滿堂的好命。”
容蔚然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他愣怔了許久,孩子般的笑,“爺爺,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