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0

梅雨季節,毛毛細雨總是來的毫無預兆。

車裏響着導航甜美的聲音,施涼隔着水霧看路況,“你眼睛不酸?”

容蔚然側着頭,目光黏在她身上,“不酸。”

“睡會兒吧,”施涼說,“你醒來的時候,我還在。”

容蔚然掐了一下眉心,他低聲說,“我想聽你說你在c市的生活。”

“沒什麽好說的,”施涼面不改色,“就是吃飯睡覺,讀書寫字,考證面試,很枯燥,也很無味。”

容蔚然,“我想知道當年你在被蕭荀救下來,到你走出陰影的那段時間是怎麽度過的。”

施涼擱在方向盤上的手動了動,“我這輩子都走不出陰影。”

容蔚然猝然皺眉。

車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那時候我問蕭荀,能不能給我弄到讓我失憶的藥。”

施涼說的很平靜,“他說世上沒有,我不死心,每一年都問,他每一年都是相同的答案。”

容蔚然歎道,“你以前那麽傻嗎?”

“不但傻,還倔,”施涼說,“有四|五|年時間,我嘗試做一些讓記憶消退的方法,都沒有效果。”

她極短的笑了一下,卻讓人感到悲涼,“我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記性太好,并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那會讓她記得回到家推開門看到倒在血泊裏的親人,倉庫裏發生過的任何細節。

那些恐懼,害怕,無助,絕望,痛苦永遠擺脫不了。

容蔚然打破壓抑,“你這種逆天的存在,上學的時候肯定會被排擠。”

施涼想起往事,“排擠是真的,原因不是那個。”

“過去沒有人知道,剛才多了一個你。”

容蔚然詫異的擡眉,“蕭荀也不知道?”

施涼,“嗯。”

容蔚然挑起一邊的嘴角,愉悅的笑起了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施涼搖搖頭,男人啊……

“說起來,我好像還沒畢業。”容蔚然半搭着眼,慵懶的獅子似的,“上學那會兒盡玩了。”

施涼問他,“恨過我嗎?”

“有,”容蔚然緩緩調整坐姿,讓自己舒服一些,“恨到想把你殺了,再吃進肚子裏。”

施涼,“那你怎麽沒動手?”

“一想到要殺你,我的手就開始發抖,刀都拿不起來。”容蔚然說,“後來我發現恨你,我太難受了,爲了讓我自己不難受,我想了想,決定還是繼續愛着你吧。”

施涼聽着他那份輕松後的傷感,“感謝不殺之恩。”

容蔚然懶懶的笑,“不客氣。”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的湊近,碰了碰彼此的嘴唇。

導航提醒前方有休息站,施涼把車開進去,“我去買吃的,你在車裏等我。”

容蔚然嗯道,“好。”

施涼下車,濕答答的雨往臉上撲,她垂頭往前走,冷不丁和一少年的撞上。

那少年一看人長什麽樣兒,兩眼立馬就直了,他一副吊兒郎當樣,“姐姐,剛才你把給撞了,你說怎麽辦吧。”

聽到那語氣,施涼擡了擡眼,不禁微微一怔。

少年被看的渾身發毛,“喂,你盯着老子看什麽?”

他頗爲自戀的摸摸下巴,笑的很邪氣,“怎麽,愛上老子了?”

施涼勾勾唇,感慨道,“還真是像啊……”

“像誰?你相好的?”

少年的肩膀突然被人從後面按住,他氣急敗壞的往後面吼,“誰他媽……操,大叔,你給老子松手!”

容蔚然眯了眯眼,“毛都沒長齊,就敢出來玩。”

少年氣沖沖的,“管的着嗎你!”

容蔚然挑眉,“你想打主意的,是我老婆。”

“……”

少年的臉漲紅,他切了聲,不爽的走了。

和當年的容蔚然一樣,心高氣傲,氣焰嚣張,不碰有夫之婦。

底線誰都有,沒有例外。

但是人生在世,有數不盡的關卡,很有可能就會栽倒在哪一次上面,到那時,什麽底線,禁|忌,會變的屁都不是。

容蔚然就因爲施涼,一次次破例,最終變成她的戰俘。

施涼看向面前的男人,一時有些恍惚,似乎還是桀骜不馴,充滿痞氣的那個他。

“不要在外面這麽看我。”

容蔚然捏捏她的腰,拿手掌箍住,“進去吧。”

施涼擔心他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你可以嗎?”

“死不了。”

容蔚然跟着施涼,買了吃的喝的坐在角落裏,他們并沒有那種私奔的慌張和不安,倒像是在約會。

“這胡蘿蔔塊也太大了吧。”

容蔚然一塊塊的撥給施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世上怎麽會有胡蘿蔔這種既難吃,又醜的東西。”

施涼把雞腿撥到他的餐盤裏,“挑食的小朋友,不讨人喜歡。”

容蔚然哼笑,“我有你喜歡就行了。”

施涼吃下那些胡蘿蔔,“是,有我喜歡,你可以繼續保持你的任性。”

對面的人久久沒有回應。

施涼擡頭,看到男人愣愣的望着自己,“怎麽了?”

“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情話。”

“我說了嗎?”

“說了。”

“那就是說了吧。”

施涼把湯推到他面前,“趕緊喝掉,再不喝就涼了。”

湯是紫菜湯,裏頭飄着不少蔥花,容蔚然把它們一個個給請出去。

他喝口湯,“我想|吻|你。”

施涼眼皮不擡,“回車裏再吻。”

容蔚然的身子前傾,“我還想|撫|摸|你,|占|有|你,待會兒也能回車裏做?”

施涼扒出半個八角,往他盤子裏一g,“我看你是想在這兒被打。”

容蔚然靠回去,那一個簡單的動作扯到腹部的傷,他疼的悶哼一聲,歎口氣道,“就沒見過你溫柔的樣子。”

“真是冤枉。”

施涼把他剩下的湯喝了,“在床上的時候,我哪回對你不溫柔?”

容蔚然抽嘴,“你确定那是溫柔,不是浪?”

施涼夾了一個牛肉丸子塞他嘴裏。

容蔚然吃的不多,他坐到施涼旁邊,手搭在她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動着。

施涼拍他的手背,沒用什麽力道,“老實點。”

容蔚然摟着她的腰,“我這還不老實?”

施涼不搭理。

“姐,你知道我會這麽做吧?”容蔚然垂眼笑,“不跟你爲敵,甯願背叛家人,背叛全世界,也不背叛你。”

施涼卻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容蔚然扳過她的臉,“爲什麽會不知道?”

他一臉受傷,難過,肉|麻兮兮的,“我那麽愛你。”

施涼把筷子一扔,“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容蔚然故作驚訝,“怎麽了?”

施涼說,“牙酸。”

容蔚然捧住她的臉,濕熱的呼吸噴灑過去,“我看看。”

不出意料,施涼的臉上多了道口水印子。

這一幕被不少人看見了,其中就有之前的那個少年和他的同伴。

“那麽大歲數,還做傻|逼事。”

“女的好正啊,那種大姐姐是我喜歡的。”

“省省吧,你跟人相好的比,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是你眼力勁差了吧,那男的滿臉病态,一點血色都沒有,一看就是個短命鬼。”

短命鬼這個形容實在不讨喜,落誰頭上,誰都高興不了,容蔚然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施涼及時按住他的手,安撫的拍拍,“别跟小孩子計較。”

容蔚然閉了閉眼,壓下心頭咆哮的怒火,“姐,我不會走在你前頭。”

他用力勒施涼,神情恐怖,“你也不準先走。”

施涼順着他,“好,我答應你。”

容蔚然把額頭抵在她的手心裏,嗓音嘶啞,“别動,讓我待一會兒。”

“包裏沒紙巾,你哭了,我隻能拿袖子給你擤鼻涕了。”

“……”

施涼吃掉自己盤子裏的飯菜,就去解決容蔚然吃剩下的,“吃多少打多少,浪費糧食很可恥知不知道?”

身旁的男人沒有回應,她側頭去看,才發現對方睡着了。

施涼脫掉外套蓋在他身上,望了望他虛弱的臉,嘴裏泛起一種味道,瞬間覆蓋飯菜味,那種味道是苦味。

容蔚然并沒有睡多久,他在十幾分鍾後就醒了,下意識去找人,在沒看到後,他霍然起身,眼中有着強烈的不安和焦慮。

“我在這裏。”

聽到背後的聲音,容蔚然猛地回頭,他把人抱住了,身子在抖,嗓音也是,“沒跑就好。”

“我能跑哪兒去啊?”施涼拍拍他的背部,“做噩夢了?”

容蔚然沒說話,手臂收的更緊,把人往胸膛裏勒,似乎這麽做,就能融進骨子裏。

施涼被他勒的呼吸困難,“冷靜點。”

容蔚然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摸摸懷裏人的胳膊,拉開點一看,臉就沉了,“你的衣服呢?”

他的餘光看到掉在椅子前的外套,明白過來,隻瞪着施涼,不知道說什麽。

施涼打了個噴嚏。

容蔚然的臉更沉了幾分,快速把撿起外套給她穿上。

“下次别管我,你隻要顧好自己就行。”

“你真的想要我不管你?”

容蔚然的唇線拉直,“不想。”

他繃着臉說,“可是你有個什麽事,比落在我自己頭上還難受。”

施涼說,“不會有什麽事的。”

“我比你大,做事之前都會考慮到位。”

“大幾十歲還是大多少?”容蔚然把她的衣領撫平,“你是個女人,你有權利不那麽強大。”

“好吧,以後我會多用那個權利。”

動身前,容蔚然去上洗手間的時候,挺巧的再次碰到那個走路帶風,佛擋殺佛的少年。

對方不知道隔壁有人,正在跟一女的打電話,打完了,又是一個,套路一個樣。

容蔚然沖了馬桶出來,和少年打了個照面。

少年吓的往後蹦,“卧槽!”

容蔚然若無其事的洗手,“小子,你早晚也會跟我一樣。”

少年不明所以,“什麽?”

容蔚然淡淡的說,“你以爲的傻|逼樣。”

少年懵了,清醒過來時洗手間就剩他了,他抓出手機給哥們打電話,“操,在休息站碰到了一個神經病,說老子會變成|傻|逼,你說逗不逗,笑屁啊……”

容蔚然在門口找到人,身影高挑勻稱,一眼就能揪出來。

他擦過人群,走到施涼身邊,帶着宣布擁有權的姿态。

那些|露|骨|的,炙熱的視線頃刻之間就在潮濕的空氣裏凝固,匆匆崩裂。

容蔚然望着傾斜的雨幕,“雨大了。”

“你有傷,”施涼說,“等雨小點,我們再走。”

容蔚然抿唇,“好。”

施涼拿出煙盒,|夾|了一根放嘴裏,她又去拿打火機。

一隻手伸過來,“用這個。”

施涼看了眼那個掉漆的黑色打火機,“難怪我沒找到,原來在你這兒。”

她拿到手裏摸了幾下,“這幾年一直帶在身邊?”

容蔚然,“嗯。”

“恨你的時候,砸了又撿回來,再砸,想你的時候,就拿着睡覺,一準能夢到你。”

他說的輕描淡寫,那種掙紮誰也不會知道,他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被你那麽折騰都沒壞,質量過關了。”

施涼按下打火機,她吸一口煙,沒把打火機還給容蔚然,而是放進了包裏。

“要抽一口嗎?”

容蔚然低頭,銜住那根煙蒂,将她的氣息和溫度一并卷入肺腑。

這樣的畫面被在場許多人看在眼裏,他們能感受到,那兩個人很愛很愛對方。

雨斜飛的角度越發刁鑽,施涼跟容蔚然又進去了,他們在無人的角落共抽一根煙,用此來緩解對彼此的渴|望。

“我們去c市吧。”容蔚然摸着施涼的頭發,“我想去看看你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

“順便去拜訪一下黃金殊的爺爺,讓他給我蔔一卦。”

施涼掐滅煙頭,“想清楚了?”

容蔚然展臂把她抱進懷裏,沉默的用唇|磨|蹭|她的脖頸。

雨停後,施涼跟容蔚然離開休息站,前往c市,她給黃金殊打了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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