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往回跑,撲上蕭荀,耳邊持續兩三秒的爆炸聲後,她失去意識,等她醒來,人已經在醫院了,而蕭荀傷勢嚴重,在重症病房待到二十九才換到普通病房。
施涼清醒着被蕭荀壓在身下,隻受了輕傷。
要不是孫志在危急關頭的決定,那場禍事不會就此停歇。
如今盛馨語是死了,趙齊卻還在逃,一個瘸子竟然能溜的比老鼠快,仿佛掌握了隐身術。
施涼吃着餃子,熱氣往她臉上撲,她有些心不在焉,這個年還剩三小時,事情卻不能就此結束。
“頭發。”
聽着蕭荀的提醒聲,施涼後知後覺,她把散落的發絲撥到耳後,“我指望着今年過年能吃到瀝瀝做的豆腐蒸魚和紅燒蹄子。”
蕭荀說笑,“比我好,我連餃子都吃不了。”
施涼放下筷子,她沉默着,用漆黑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半響說,“短跑長跑你都擅長,從來都是我在你後面跑。”
“老了。”蕭荀說,“十年前是一個指标,五年前是另一個指标,現在又會不同。”
施涼說,“在事發當天早上,我們跑步的時候,我沒發現你有吃力的現象。”
蕭荀面不改色,“你想要我承認什麽?”
“承認你所做的。”施涼說,“爲什麽要那麽做?不知道情勢有多危險?”
蕭荀突然擡眼。
施涼呈現出來的所有情緒都在頃刻間凝固,盡數落入他的眼中。
氣氛有點壓抑。
源自施涼當時第一時間做出的選擇和舉動,她那麽說的,就真的那麽做了,沒有欺騙任何人的意思。
“我答應你,會在明年把容氏交到你手中。”
施涼的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之後是他的下一句,“過完正月,你就把手上的工作交代一下,姜淮那邊,我會替你監|管。”
那聲音因爲傷勢,有些虛弱,幹啞,裏面摻雜了不容違背的溫柔。
施涼的臉色冷下去,“你要送我走?”
“丫頭,你對容蔚然動了感情,那種東西會左右你的情緒,讓你變的猶豫,遲鈍,判斷失誤。”
蕭荀淡淡道,“還是你想看着他瘋?”
施涼說,“那一天沒到。”
蕭荀蒼白的唇抿直,“你這種想法是在逃避。”
“我教你堅強,隐忍,獨立……教會你很多東西,唯獨沒有教你逃避現實。”他的眼底一片冰寒,殺意在眉眼之間湧出,“阿涼,我從來沒想過,容蔚然對你的影響會深到這種程度,你的懦弱也是他給的。”
“我很後悔,當初就不該放你走,那兩年你過的太放肆了。”
施涼不說話。
蕭荀阖了阖眼皮,“你知道的,我永遠都不會對你坐視不管。”
“别動他。”
施涼看着蕭荀,交彙的目光裏無形的劃出一道萬丈深淵,他們站在深淵的兩端對望,一切都模糊了。
“我保證,隻要你别動他的公司,他也不會查你。”
“晚了。”
蕭荀抿直的唇角輕挑,“上個月容蔚然就已經在背地裏查我的舊帳了。”
他歎道,“阿涼,我是不是商人,你一清二楚。”
施涼的心一沉。
她起身,手按着桌面,又在床前來回踱步,明明腳邊沒有任何東西阻攔,她卻感覺自己被困在原地。
一股無力感砸向施涼,她背靠着床,把食指關節放進嘴裏。
隻看背影,蕭荀就知道她在做什麽,手一定又咬了,就是改不掉這個毛病。
寂靜在蔓延,無聲無息。
蕭荀的面上一片雪白,他看着她一天天長大,從女孩到女人,那次是他們吵的最厲害的一次,于是決裂,說好不再管了。
兩年後再見,她已經染上風|情,蛻變的成熟妩媚,再也找不到當初離開前的模樣,這副|皮|囊|之下的靈魂終究是不同的。
“你想兩全其美,到最後你會發現,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
施涼極快的輕着聲音說,“我看是你們想逼死我。”
随後是門搭上的聲音。
十點那會兒,劉諾跟周長明來看蕭荀,沒碰上施涼,他們都覺得奇怪,大過年的,人不在這裏待着,能去哪兒?
“怎麽沒見阿涼啊?”
“跟我鬧脾氣了。”
“挺常見的啊,”劉諾不當回事,“你哪回不是縱容着。”
蕭荀淡聲道,“這次不行了。”
劉諾飛快的跟周長明交換眼色,相同的驚詫,看來是要出大事了。
他咂嘴,“阿涼還是小時候可愛,捏起來都是軟的。”
蕭荀睨他一眼,那一眼既快又狠。
“臉!”劉諾被看的渾身發毛,人蹦的老高,快往天花闆跳了,“我說的是臉!”
蕭荀,“不然呢?”
劉諾,“……”
蕭荀問憋着臉的周長明,“趙齊找到了嗎?”
周長明咳一聲,“前天他在南甯區出沒過。”
蕭荀皺眉。
“放心吧,”周長明說,“不出兩天,就能逮着。”
蕭荀說,“白家那邊有情況嗎?”
周長明,“白一光突然老實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白老頭也是。”
一旁的劉諾冒出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人一同沉默了。
劉諾父母離異又再婚,他誰也不跟,每年都是往蕭荀那兒湊,今年也不例外。
周長明家太鬧騰,七大姑八大姨的張口閉口都是“有對象了沒”“誰誰誰家的閨女可好了”,他煩,就跑出來了。
“老蕭不能喝酒,這年過的屁意思都沒有。”
劉諾抓起遙控器調出晚會,三個大老爺們看起電視。
醫院過去兩個紅綠燈,施涼在馬路上吹冷風降火,冷不丁出現一人,正是讓她上火的兩人之一。
“你不在醫院躺着,上這兒來幹什麽?”
“吃多了,出來散步。”
“那你步子挺大,能散半個a市。”
施涼嘲諷,掉頭就走。
後頭的腳步聲跟上來,一條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而後是第二條,她被圈住了。
“新年了,姐。”
施涼的眉頭一動,挺久沒聽他這麽叫過了。
容蔚然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蝸裏,嗅着她身上散發的溫暖。
“真想閉一下眼睛就是天荒地老。”
施涼的手往後,抓他短短的硬發,“出門前吃藥了?”
容蔚然,“……吃了。”
“氣氛全被你破壞了,”他惱羞成怒,“我在來的路上把那句話默念了幾百遍。”
施涼是不習慣太過煽情的時刻。
“辛苦了。”
“……”
容蔚然抱着她,一下一下蹭,像是要把五年的一次補回來似的。
施涼推男人的臉,“小狗。”
容蔚然把她轉過來,低頭蹭蹭她的鼻尖,“跟我一起跨年吧。”
施涼看手機,“十一點四十之前我得回去。”
“你看你能不能回去。”
容蔚然瞪過去,夜色覆蓋在他的雙眼裏,迅速凝成冰。
施涼冷着聲音,“不要以爲你是病人,我就不會打你。”
容蔚然繃着臉,“我不讓你,你能打的到我?”
兩人在路邊冷眼相待。
“媽的。”
容蔚然罵了聲,頂着一身傷出來,不是跟這個女人大眼瞪小眼的。
他想說——我想你,很想,每時每刻都想,快發瘋了。
結果從嘴裏蹦出來的就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跟我走。”
容蔚然強行拉施涼上車。
施涼看他沒有血色的臉,掙紮的力道小了許多。
十點五十,他們穿戴整齊的坐在酒店房間裏……看晚會。
節目是小品,挺逗的,觀衆席上的掌聲一波接一波,叫好聲一片。
容蔚然心猿意馬,但他有傷,體力不行,又很久沒碰她了,搞不好就一秒,多重考慮,他選擇看電視聊聊天,隻動用上半身。
“我想知道你那些年是怎麽過的。”
“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
“……”
容蔚然握住她的手,看她破了的食指,輕柔的給她弄掉上面的血,“真不知道誰才是小狗。”
“還想不想聽了?”
“想。”
施涼開始說起過往,語速不快不慢,好似是在說書裏看過的一篇文章,主人公隻是一個名字,而不是她自己。
電視裏喜氣洋洋的歌聲成了她的配樂,那種仇恨和壓抑沖淡不少。
容蔚然聽着,眉峰就沒舒展過,有時候,他會攥緊施涼的手,呼吸急促,心疼,恐懼。
良久,容蔚然說,“找個時間我要見一見蕭荀。”
施涼蹙眉,“消停點。”
容蔚然冷笑,“怕我動手打他,你心疼了?”
施涼瞥他,“我怕你走着進去,躺着出來。”
容蔚然,“……”
“我是去跟他道謝的。”
“不是他出手,我容蔚然現在還在大片森林裏溜達,十有八九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施涼腿麻了,她換了個坐姿,倚着容蔚然,“那不是很好?”
手摟着她的腰,容蔚然懶懶道,“天天在裏頭逛,眼花缭亂,就不會知道有一棵樹是給自己上吊的。”
施涼聽着他的比喻,哭笑不得,“以前就告訴你,要好好讀書,你這五年也沒長進。”
容蔚然深深地看過去,遇上她,他這條命就是她的了。
“我一點也不希望這個年過去,阿涼,如果可以,我真想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施涼親親他,“嘴上沒抹蜜,怎麽甜成這樣?”
“心裏抹了。”
容蔚然抱着施涼,重重的|咬|她,憤怒又難過,“下次别再把我推開了,我甯願跟你一起走。”
施涼不動,給他|咬|,“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容蔚然嗤笑,“沒你,我還活什麽啊……”
“活命的機會留給你的救命恩人吧,不要給我,”他用了雲淡風輕的語氣,臉上挂着溫柔的笑,“你前腳走,我也就是後腳的事。”
施涼猛地擡眼。
晚會換上主持人,用他們的字正腔圓撒着新春祝賀詞。
那種|激|昂|向上沒擴散到電視機前。
施涼承受着過于沉重的氛圍,五髒六腑都受不了的發出求救,她下意識的去抵觸,反抗。
于是她開玩笑,試圖解救自己,“容蔚然,你跟我說實話,出門前到底吃沒吃藥?”
“沒吃!”容蔚然捧她的臉,邊親她邊用餘光看電視上角的時間,還有50秒……40秒……
在新年的倒計時裏,他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來一樁事,也說出來了,“你小時候幹嘛放狗|咬|我?”
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