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第四十四章。衣上征塵雜酒痕。
無論是被人算計的霍天青,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霍休,在宮九看來,都是很愚蠢的。不過這些人的愚蠢總會帶給他一些好處,所以在這個計劃的開端,宮九就一直在默默無聲的關注着——不參與,也并不推波助瀾,就那麽靜靜的看着。
和葉孤城一樣,宮九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這場霍休精心策劃的陰謀,隻是他随意觀望中的一個而已。宮九像是隐于暗處的狡狐,若是有機會撕下一塊肥肉固然好,若是沒有,也就權當是在看個笑話了。
讓他真正覺得自己有必要來山西轉悠一圈的原因是,他接到手底下人的暗報,說在山西境内,發現了葉家小公子的行蹤。山西和盛京的路程也是遙遠,不過總比南海好上一些,而且勝在沒有另一個像是防賊一樣妨礙他和自家“娘親”親近的白雲城主,宮九當即就決定,往山西走這一遭。
至若那個青衣樓,宮九有心順手收爲己用,所以才會在珠光寶氣閣的後山守了一夜。不過後來霍天青橫插那麽一手,宮九想着,左右那都是阿葉的人,便難得好心的放了手。
至若會不會便宜了葉孤城那個便宜表哥,在見到阿葉的喜悅面前,宮九覺得,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雖然天才剛剛破曉,可是宮九出手闊綽,一個沉甸甸的元寶塞給店小二,還打着呵欠的小二立即精神了起來,便很是殷勤的爲他準備了房間。
宮九沒有進入那個小二收拾出來的房間,而是走到隔壁,剛想要輕輕叩門,轉而又想起昨日阿葉與西門吹雪一場比鬥,之後又經曆了那些波折,自然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終歸是按捺下了心中想要馬上見到葉且歌的沖動,宮九走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坐在桌邊靜靜的默數着。
一直到聽到隔壁傳來些微的響動,宮九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出了房間。他食指曲起,在葉且歌的門上叩出幾聲輕響,不多時候,門便被打開了。
“阿九?”
葉且歌的衣服是胡亂披着的,背後的輕重雙劍卻背得很好。她的頭發還沒有來得及束起,太過細軟的發質讓方才胡亂挽着的發髻随着動作而散開,長發垂落身側,顯得她的臉又小了不少,唯有一雙明眸,依舊閃亮如昔。
見到站在自己房門外的人,葉且歌怔愣了片刻,轉而就笑開了。
他們是朋友,所以,葉且歌不必相問宮九爲何會來。宮九也不必刻意的說上一句“爲你而來”。雖然隻是淺淡相交,雖然已經三年未見,可是兩人卻都恍若隻是在昨日分别,而今日便又蓦然重逢。
宮九也笑彎了眼睛。他自然而然的跨進了葉且歌的房間,俯身将她抱了滿懷。宮九的頭以一種旁人看起來就會覺得他很難受,可是宮九做起來卻非常自然的姿勢用頭抵在了葉且歌的肩膀上,蹭了蹭,宮九愉快的出聲道:“阿葉。”
三年之中葉且歌沒有長足兩寸,宮九卻長高了不少。葉且歌連帶着身後的重劍一道被宮九提起,雙足懸空的姿勢讓她覺得有些微的别扭。
曾經比自己隻高了一頭的少年,如今高度上卻仿佛能夠和自家兄長比肩了,葉且歌微微癟了癟嘴,拍了拍宮九的肩膀,抗議道:“好啦好啦,快點放我下來!”
天生反骨的九公子,在葉且歌面前的時候似乎格外的聽話。聞言,他當真就乖乖的将葉且歌放在了地上,又恍若洞悉了葉且歌的小心思一般,他很是乖覺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高度剛剛好,坐下了的宮九可以和葉且歌保持平視的狀态了。
“阿葉總不去看我,可憐我在京城足足等了你三年呢。”宮九可憐兮兮的望着葉且歌,像是個小孩子似的撒嬌。
那副表情一下子讓葉且歌想到了每次自己出莊,總要一臉依依不舍的牽着自己的衣角的小師弟小師妹,心裏像是被什麽戳了一下,葉且歌不由自主的伸手幫宮九順了順毛,耐心解釋道:“之前我鑄劍數月,偶有所得,這幾年大半時間都在閉關。”
被摸了頭的宮九打蛇随棍上,當即用頭毛蹭了蹭葉且歌的掌心,也不說話,是依舊是一臉委屈。
葉且歌連忙道:“不過阿九寫的信,我都是認認真真的看的,也馬上有回信。”
想到了那一匣子被自己妥帖保管的信件,宮九眸中也帶上了一些暖意。他拉了一把葉且歌,将人按在方才自己坐過的椅子上,而他自己則順勢滑了下去,席地而坐,将頭枕在葉且歌的膝蓋上。
“那還差不多。”
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自己的膝頭傳來,葉且歌有些哭笑不得。她拉了拉宮九的耳朵,小聲訓斥道:“地上涼的。”
宮九卻隻是發出了一道模糊的鼻音,任由葉且歌拉他的耳朵,卻怎麽也不肯起來。
被迫攜帶了一隻腿部挂件的葉且歌:╭(╯^╰)╮
知道宮九有内力護體,葉且歌在拽不起來他的情況下,隻能任由他枕着自己的膝頭,而自己則探身取過一旁的木梳,将頭發幹幹淨淨的束起。不多時候,便又是昨日那個風度翩翩的葉家小公子。
在大唐的時候,和葉且歌交往甚密的,大多是女子。在她沒有穿回女裝之前,她的風流之名并不亞于她的劍。甚至還有人曾經打趣她“将來娶妻之時,藏劍山莊都要被那些女子的眼淚淹了”。
後來她穿回女裝,也曾有唐家堡的少年想要上門提親,不過還隻是一點風言風語,并沒有付諸行動,對方便被那些各門各派的主動要入唐家堡爲妾的姑娘們吓得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自家媳婦和小老婆搞到一起什麽的,未免太過悲劇了。
隻是對于男子,葉且歌卻始終保持着自己應有的距離。并不因爲身着男裝而舉止無忌,也不會因爲身着女裝而扭扭捏捏。可以說,像是宮九這般破開葉且歌的内心屏障,對她如此親昵卻又不會讓她覺得别扭的,無論是今生還是前世,都僅此一人。
這大概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和宮九相處的時候,雖然對方和自家兄長除卻愛穿白衣這一點之外,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是卻總是無端的讓葉且歌覺得親近——與葉孤城一般的親近。
将自己收拾停當,葉且歌有些無奈的摸了摸宮九的腦袋,對他說道:“阿九還沒用早膳吧?我們一同下去?”
娘親的手跟以前一樣暖~
内心春暖花開,明顯被順毛成功了的九公子愉快的點了點頭,這才松開了摟着葉且歌小腿的手,順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葉英就站在葉且歌的門外。他站在這裏的時間沒有很長,卻也不短——剛好聽見了裏面兩人的全部對話。
并非是他有意偷聽,而是大莊主目盲之後聽覺更加敏銳,他又一貫淺眠,隔壁方有了些許的動靜,葉英便注意到了。
牆壁對于葉英來說起不到阻隔的作用,一牆之隔的場景就恍若發生在他的面前。自家徒弟有友來訪,兩人顯而易見的交情頗深,葉英本沒有太過在意,卻在聽見隔壁淺淺的衣袂摩擦的聲音的時候皺了皺眉。
他能夠察覺到一牆之隔的房間之中,來訪的那個青年和自家小徒弟是怎樣的動作。對于葉英來說,無論是一開始的擁抱,還是最後的頭枕膝蓋,都似乎太過了……太過親密了。
葉家家風嚴謹,卻到底是江湖中人。而大唐民風開放,江湖兒女,又何必拘于小節?葉英的眉頭微微皺起,卻到底沒有走到徒弟的房間去,分開這兩個人。
葉且歌推門而出的時候,便看見了手持焰歸,雙目微閉的師父。葉英的臉上沒有半分的端倪,他平靜的對小徒弟點了點頭,然後沖着宮九的方向微微示意,對葉且歌問道:“這位公子是且歌的朋友?”
葉且歌還沒有說話,宮九卻已然收起了方才在房中面對葉且歌的時候的那副天然無害——他的臉上依舊是溫和有禮的笑容,卻和同樣經常微笑的花滿樓有幾分不同。
花滿樓的笑,是出自對人的友善。而宮九笑着,卻帶着莫名的疏離與睥睨。關于葉英,玉羅刹壞心的沒有對他透露任何訊息。對于這個忽然出現在阿葉身邊的男子,宮九下了苦心去調查,卻沒有發現半分痕迹。
是以,他看向葉英的時候,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幾分審視。
宮九背對着葉且歌站着,讓葉且歌察覺不到他表情的變化。葉英雖然雙目緊閉,卻也察覺出面前青年的三分戒備。
不過宮九的語氣依舊溫和到讓葉且歌察覺不出任何異樣,他對葉英拱了拱手,微笑道:“在下宮九,還未請教先生?”
對于宮九的戒備,葉英覺得有些莫名。然而葉英到底是葉英,大家風範是镌刻進他的骨血的。面對宮九這個從出現到如今舉止都有些奇怪的青年,他依舊自若道:“藏劍葉英。”
此言一出,宮九的瞳孔微縮,整個人都了片刻的怔愣。
這下,不僅是葉英,就連站在宮九身後的葉且歌都察覺出了他的異樣,起身走到他的身前,伸出一隻手,在宮九的眼前晃了晃。
宮九下意識的就握住了葉且歌的手,隻是相觸的瞬間,葉且歌便察覺到了宮九指尖驟然的顫抖和冰涼。
宮九握着葉且歌的手,似乎生怕他一松開,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他的舉動實在是太不同尋常,葉且歌輕輕皺了皺眉,卻體貼的沒有掙開。
葉英眉頭也是輕輕皺起。沒有人發覺,若是此時他的那雙一直緊閉的雙目睜開,定然是用一種冰涼的目光注視着宮九握着他家徒弟的手的那隻手。
就在葉英決定将自家小徒弟拉過來的時候,宮九忽然開口道:“白發,輕劍,雙目已渺。你是……心劍葉英。”
這是一個陳述句,沒有絲毫的疑問色彩,就如同宮九的眼神一般的笃定。
葉英平靜的點頭,葉且歌卻已經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