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說着把一張紙遞到了徐虎的手裏面,“這是檢查結果,你看一下。”他沒有擡頭看徐虎,我想他也是非常的于心不忍,都說醫生看透了人的生老病死,可是真到要給患者下判決書的時候,仿佛也總是下不了決心說出來這句話。“白衣天使”,穿的是白衣,可本身也是人不是天使。
徐虎的身形往後晃蕩了兩下,一屁股蹲坐在了椅子上面,椅子在和地闆摩擦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尖利刺耳的聲音,“呲……”徐虎呆坐在了椅子上,就好像一尊雕像一樣。
一動不動的,李醫生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了診斷桌前面,他拍了拍徐虎的肩膀,“小夥子,你也不要這麽氣餒,你這麽年輕,隻要積極地配合治療,被治愈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估計是看着徐虎的表情還是沒有什麽大的改觀,李醫生顯得有些無趣。隻有拍了拍徐虎的肩膀,又坐了回去。
這樣的一個檢查結果對于徐虎來說簡直都是滅頂之災,有些時候人在懷疑一個比較糟糕的結果的時候,隻要是沒有得到最終的确定,肯定還是抱着心底的一線希望,但是真真正正得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往往都會讓人難以接受的,這是人之常情,徐虎隻是一個常人,突然間接到這個消息簡直尤如五雷轟頂一般的震驚。
徐虎就還是是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面,呆呆的,好像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來,我看着徐虎的背影,心裏止不住地糾疼着,他沒有說話就隻是呆呆的,安靜地坐在了那邊,他的背影看起來可真是落寞啊!
我在醫院實習的時候,也見過不少的患者,在接到自己檢查結果,知道自己得了絕症的時候,一般都是席地而坐,嚎啕大哭,以此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懑,或者是慌得不知所措,吓得也六神無主的,就好像天塌了一般,但是像徐虎這樣安安靜靜地坐着的,也真是反常。
徐虎就坐在那邊,靜靜的,沒有說話,也沒有什麽動作,他是背對着門的,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李醫生坐在診斷桌前面,時不時地瞄了徐虎一眼,可是并不敢讓他離開,也不敢出言激怒他。從他的眼神兒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徐虎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這個時候其他的患者也走進了診斷室,有一位中年婦女,攙扶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走了進來。“李醫生,我媽來複查。”婦女把就診卡遞給了李醫生,李醫生接了過來拿在了手中,“好的。”他還是把卡像剛剛那樣在那個帶槽兒的機器上面刷了一下,“謝謝您!”中年婦女伸手把卡接了過來。
四下看了看,老太太一臉的大病初愈,站在那邊微微地有些搖晃,本來年齡就大了,現在病又剛剛好,肯定也經不起長時間的站立。“我有點頭暈。”老太太嗫嚅着嘴唇說着,“這一路兒走的時間有點兒長!”
“哦,”中年婦女扶住了老太太,環顧整個診室除了徐虎坐的這個凳子,已經沒有别的凳子了,“小夥子,你看好病了嗎?”中年婦女試探性地問了問,徐虎沒有說話,她又把目光移向了李醫生,但是李醫生也是一臉的無奈,“小夥子,你到底看過病沒有?我們現在還在這邊等着呢。”中年婦女的聲音又提升了一個振幅。可是徐虎還是無動于衷,甚至來頭都沒有動一下。
李醫生看了看徐虎,但是他的嘴唇動了動,也沒有辦法去說什麽,畢竟他是最清楚徐虎這種狀态的原因。這下子可算是惹惱了中年婦女,她直接向着徐虎伸出了手,抓住了徐虎的肩膀,使出了一招好像是“九陰白骨爪”的功夫。
我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聽到啊?你這個小夥子,你怎麽這麽沒有禮貌啊?”我不知道徐虎的表情發生了什麽變化,但是李醫生的表情卻是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
這個時候,徐虎的頭也慢慢地轉了過來了。向右平轉了九十度,正對着中年婦女,我隻看到他的側臉,但是他的側臉也是被帽子覆蓋住,所以我隻看到了他長長的睫毛。中年婦女還是喋喋不休着,“看什麽看,就是說你的,現在的年輕人。太沒有教養了,都不知道尊老愛幼嗎?”
哎呀,喋喋不休看起來真是中年婦女一大的武器,簡直比飛機大炮還要厲害,一般的人或者說隻要是人,好像都抵擋不住這個東西。李醫生的臉色都變了,可是這位中年婦女好像還是沒有意識到危險在逐漸地靠近,仍舊不知死活地說着。嗨,生活中就是不缺這種碎嘴的女人。
徐虎慢慢地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中年婦女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點畏懼的顔色,她的腳步慢慢地往後挪去,可是嘴巴還是不閑着,“你想幹嘛!”這是外強中幹的人,一貫的表現。
徐虎沒有說話,在帽子的掩映下,我還是沒有看清他一半臉的表情,但是他仍舊向着中年婦女走着,沒有說完,腳還一瘸一拐,看起來可真是讓人有一些慎得慌,中年婦女的肉喇叭可算是閉上了,看來她還是意識到危險的靠近了。
她往後退着,一臉驚恐地求助似的看向了李醫生,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也是一臉的驚恐。
“诶?小夥子,你這是怎麽話兒說的。”李醫生站了起來,趕忙走到了徐虎和中年婦女的中間,“小夥子,冷靜一點。”李醫生扶住了徐虎的肩膀。
謝天謝地,徐虎終于停住了腳步,站在了那邊,指了指中年婦女,轉身就朝門口走了過來,我吓得趕忙跑到了一邊,心髒在胸腔裏面“噗通,噗通”地跳着。
謝天謝地,徐虎沒有往我這邊看,仍舊是自顧自地往扶梯口走了過去,診室裏面又傳來了中年婦女的咒罵聲,“這是什麽人啊?這麽沒有禮貌,這麽不懂得尊老愛幼,什麽東西,沒有教養…….”我趕緊捂住了耳朵緊随徐虎而去,屋子裏面的咒罵聲就好像是一隻隻的刀子往我耳朵裏面飛來。
徐虎雖然是一條腿往前走着,但是确實是走的飛快,媽啦,人家這單腿的轉速也這麽快,讓我不得不一溜小跑似的跟着他。其實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比較奇怪,我爲什麽要跟着他呢?他和我非親非故,甚至還可以算是我的敵人,可是我還是這樣跟着他,心裏面有個聲音在一直地喊着,“往前走,往前走。”
“丫丫,你這是要去哪兒。”有人拉我一下,我一轉頭是吳敏和康浩,“你浩哥來了,帶我們去吃飯。”吳敏和康浩一臉的微笑,我看了看徐虎,他一瘸一拐地已經走到了門診樓的大門口了,“吳敏姐,我先走了,你和康浩哥先去吃飯了,等有時候我們在一起吃。”說完,我撒丫子就往門口跑去。
“丫丫,丫丫,你跑什麽啊……”後面傳來了吳敏有些焦急地呼喚,我心裏也覺得蠻對不住吳敏的,原本是陪她來檢查身體的,這下子我自己要率先跑開了。
徐虎走的飛快,他一條腿走路的樣子是有點兒奇怪的,迎面而來的路人都不約而同的,紛紛地把他避讓開了,可是這位爺仍舊是瘸着一條腿兒快速的走着。
直到走到了醫院一角兒的小花園處,才慢慢地停下了腳步,他“噗通”一聲坐在了花壇的邊沿上面,屁股底下頓時揚起了陣陣的塵土,“咳、咳、咳…….”或許是剛剛的路走的太快了,徐虎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右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猛烈地往胸脯上面捶着,胸腔和氣流摩擦的聲音,就好像一輛破破的汽車一樣,每一個零件兒都是顫抖着,每一次的咳嗽都會把身體震得晃了三晃。過了好一會兒徐虎的咳嗽聲才算是停了下來,他靜止地坐在了那裏,從口袋裏面拿出了那張雪白的報告單,然後瞬間撕成了碎片。
又順手把這一堆的紙屑往空中一抛,雪白的紙屑在空中飛舞着,就像是一隻隻白色的蝴蝶一樣落了下來,落得徐虎滿頭滿臉的,就像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這個小花園緊鄰馬路,徐虎就在這路邊汽車的掩映下,雙手捂住了臉,肩膀也在一抖一抖的,我知道他在哭,隻是聽不到哭聲而已。
我已經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腳,我從包包裏面拿出了面巾紙,走到了徐虎的面前,“擦擦吧!”我很想把面巾紙抽出來遞給他,但是我就是害怕徐虎猛然間一擡頭看到是我,會不會有一些比較過激的表現,現在他的感情比較脆弱,我是不是應該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觀望而不是走上前去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