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概還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就到了。”這一路的沉默中,章烨峰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我沒有說話,還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其實思維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你越是不讓自己去考慮一些東西,但是你還是會忍不住地去往哪個方面去想。
就像現在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剛剛在超市裏面發生的那一幕,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地想到那個場景,他的一聲“老婆”幫我化解了在超市中的尴尬,但是也确實讓我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好像是一個可以随意命名的玩物一樣。又或許這隻是他開的一個玩笑,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玩笑會讓我感覺到心裏不舒服。可是章烨峰,在我的心裏面,我和你的關系,好像還是沒有走到這一步。
“恩!”若有若無的聲音,算是對他這句話的回應,我支起了身子,理了理頭發,準備好一會兒下車。我雖然在車上面沒有多餘的話語去表達我心中的憤懑,我想章烨峰也已經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話不多說,就希望他下次注意一下。
下車我就看到了黃警官的警車威風凜凜地站在了福利院的門前,看到我他迎了上來。
“小雅姑娘,您好,不好意思又麻煩您跑了一趟。”我和他伸出手握了握,章烨峰在停好車之後,也走了過來,“哦,您好。”黃警官又開始去和章烨峰握手,“真是不好意思啊,這又得麻煩你女朋友,您也要跟着一起受累。”黃警官說地情真意切的,我沒有接話,側了側臉,“我們先進去吧,再晚的話,福利院有規定就不讓探視了。”
黃警官說完就走在了前面,我和章烨峰跟在後面。午後的陽光還是暖暖地慵懶的照耀在福利院中。這裏的孩子們都跟着老師在草坪上愉快地做着遊戲,唱着歌曲。這裏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每個孩子的臉上也都洋溢着笑容,同是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的孩子,但是他們卻因爲種種的原因被剝奪了留在父母身邊生活的權利。
雖然院子裏面的樹木都露出了光秃秃的枝桠,在冬季的噴泉也已經幹涸,但是冬青和翠柏還是油油地泛着綠。被這裏的工作人員打理的僅僅有條的,還有這一群天使般的孩子。所以即使遠在郊區,孩子們的生活氛圍還是蠻好的,一點兒也,沒有蕭條冷漠的感覺。這裏好像就是一個充滿了歡聲笑語的樂園。
“您好,我和院長有預約的,這是我的工作證。”黃警官向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出示着自己的工作證。
“哦,好的,您是黃警官是吧,您跟着我來吧,我們院長正在等你們呢,這位就是欣欣經常提到的小雅阿姨嗎?”她把目光轉向了我,我點了點頭。
“好的那咱們趕快去吧,欣欣都兩頓飯沒有吃了,這個孩子的身體還有别的問題。”她說着面色一寒,我知道她所說的“其他的問題”是什麽問題,這是欣欣本身就患有“再生障礙性貧血”。
跟着這位女孩子又走到了這條長長的走廊中,章烨峰跟在後面提着一大兜買給欣欣的東西,我和黃警官并排走在前面,不知道爲什麽我現在有點懼怕見欣欣,雖說她隻是個小姑娘,但是這條長長的走廊對于我來說就好像走上了一條長長的審判的階梯。我的腳步也突然變得異常的沉重!
我自知對她撒了謊,這在某一個層面上面來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但即使是在善意,可謊言畢竟是謊言,是假的總會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就好像是包火的一張紙,即使距離把握的再好,紙張的厚度和抗火能力再強,也總會化爲那一縷縷的灰燼。
我有點煩躁的敲了敲頭頂,哎呀,沒想到說完這一個謊言,就要用好多的謊言去圓這一個謊言。看來這撒謊還真是一個技術活,隻要你撒了第一個,你就要努力地制造出第二個第三個。就好像一隻不停産蛋的母雞一樣!
“唉,你怎麽了?”正在思索間,章烨峰突然附在我耳邊輕輕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把我吓了一跳,“你怎麽看着心事重重的啊?”擦,你走在我的後面都可以看到,難道我的後腦勺兒上面又長了一張臉嗎?
“沒什麽啦,隻是我上次給她撒了謊,沒有告訴她媽媽出事了,隻是說她媽媽出去看美麗風景,看完之後就回來了,這次見面都不曉得要怎麽講了。”我側過臉去,輕輕地說給章烨峰聽。
誰知道這個奇葩,竟然停了下來,揚起了頭看向了天花闆,擦,他這是幹什麽呢?“诶?你幹什麽?怎麽不走了?”我拉了拉忽然停下的他,“你看什麽呢?”順着他的目光,我也看向了天花闆。連黃警官和那個小姑娘也停了下來,好奇地看向天花闆。好了,章烨峰這一個動作,讓我們四個人的步伐都靜止了!這說明是他太奇葩,還是人的好奇心太強了呢?
“其實你也沒有說謊。”他把目光收回又重新移到了我的臉上。
“什麽?”面對着他這突入起來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了。章烨峰笑笑指了指天花闆,“其實升天也基本上就是去看美麗的風景了,那邊的風景獨好嘛!永遠都是藍天白雲的,沒有霧霾,也沒有沙塵暴。”
福利院的小姑娘忍俊不禁,但是我和黃警官卻開始面面相觑着,我覺得他講的是一個冷笑話,是一個很冷很冷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甚至有種想揍人的沖動,章烨峰看了看我們,好像也感覺到這個氣氛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效果了,也隻有收起了笑容,加快了腳步追上我們。黃警官看着他搖了搖頭。
“好的,我們快點了,院長還在等呢。”小姑娘的笑點到還是蠻低的,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催促着我們快點走。
“你們先在這邊等一下,院長在屋子裏面陪欣欣呢,我得先去給他通個氣兒。”小姑娘走到了門口小聲地說着,還對着我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敲門進去的時候,我甚至都感到後背一陣發麻,好像是貼身的内衣上面都無端地生出了好多又細又密的毛刺兒。嗨,我沒有想到我這麽懼怕看到欣欣,其實也不并不是害怕看到欣欣,她好像是一個等待着對我宣判的法官,而是害怕面對自己心中的這個自己編織的謊言。
這個時候,這個房間的門又被打開了,慈眉善目的院長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他微笑着走到了我們面前,和我們打着招呼,“您好。”在和我們又一次的握手之後,他把我們帶到了另外的一個房間,“來,我們這邊說。”
“來,坐坐,小于你先去給客人們倒杯水。”他招呼着那個小姑娘給我們倒水。“您不要忙了,還是先講講欣欣現在的情況吧。”黃警官擺着手,“嗨,其實我今天接到看守所那邊的電話,他老爸鄭恩才的情緒也很不穩定,有很高的自殘的傾向,嗨,欣欣媽媽的死對于鄭恩才的刺激太強烈了,欣欣這個孩子真是可憐,媽媽死了,自己的爸爸還在監獄中。”
“是這樣的,老院長扶了扶眼睛,坐直了身子。“這個孩子是一個智商和情商都比較高的孩子,我們已經很注意盡量不要去提她的媽媽,讓她好好在這邊生活了,我們也知道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她忘記她的母親,但是她的母親對于她的影響真是太大了,這個影可以說響也是很難消除的。”
院長說到此,又開始停頓了一下。俗話說,血濃于水,母女連心,在欣欣的潛意識裏面好像還真是可以感受到什麽,心電感應在科學上解釋不了,可是在當今的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時可以在情理上面說的清楚的呢?
我看了看黃警官,他把警帽從頭上,摘了下來,擦了擦腦門兒,可是他的腦門兒上面,并沒有汗水。我知道他對于現在的情況有些頭疼。
“現在,這個孩子已經在懷疑艾小姐說的那些話了,她現在老是在問,媽媽要到什麽時間回來,還說即使她媽媽回不來,但是起碼可以通電話啊,我們上個月,對她做了一個全面的健康體檢,欣欣的情況不容樂觀,她本身就患有‘再生障礙性貧血’,還是重度的,嗨……”院長已經說出下去了,老天真是不公平。欣欣和凝涵都是在同一個年紀,爲什麽凝涵可以過着公主般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欣欣的境地都要這麽的窘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