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黑色的人影在演武場上飄忽不定,面對四面抛來的尺許長的碗口粗的樹杆,眼到掌到,或劈或砍,一掌擊裂。
沉悶的擊打聲在空氣中不斷回蕩,不見稍歇,持續了足足近半個時辰,方才停止,黑色的人影緩緩收掌,抖了抖衣裳,将濺落的木屑抖開,搖搖頭,顯然不很滿意。
“老二,怎麽樣?”
裘千丈艱難地從躺椅上站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向裘千仞。
傳功是一項非常危險的技術活,爲了确保裘千仞的安全,選擇讓裘千仞吸取裘千丈的真氣,由于兩人同功同源,所以裘千仞才能吸取。
傳功的目的是達到了,但這種方式對裘千丈的傷害更大,導緻裘千丈全身經脈大半破裂,實力一落千丈,還剩下不到二成,對付沒有學過武功的人還馬馬虎虎,但對付練過兩三年拳腳的人,那裘千丈就隻能被虐。
“大哥,你趕快躺下休息。”裘千仞腳下一晃,就出現在裘千丈的身邊,水上漂這個稱号也不是白來的,“你的身體還沒恢複,現在需要靜養,我正在讓人去收購靈藥,大哥你一定有恢複的一天。”
“我的身體我清楚,這輩子是沒有恢複的希望了,”裘千丈搖搖頭,“更何況,我在練武上沒有天分,就不用費這個力氣了。”
“其實,這樣挺好,”裘千丈哈哈笑道,“咱們鐵掌幫雄霸江湖,靠的就是二弟你啊,不管是鐵掌功還是水上漂的輕功,都是冠絕武林,現在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咱們鐵掌幫可以發展的更加壯大,做大哥的,就能沾更多的光了。”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談何容易。
裘千仞了解裘千丈的性情,既然他能想開,那說明他真的想開了,因爲裘千丈的确在練武上沒有太大的天分。
“大哥,你放心,我們鐵掌幫一定會發展的更爲迅猛,”裘千仞強顔歡笑,“有大哥相助,小弟我已經将鐵掌功的剛柔相濟練到了一定的火候,實力和以前相比,至少也提高了一倍。”
“老二,”裘千丈心中一動,“那你現在的武功,和桃花島的黃藥師相比,怎麽樣?”
“應該在伯仲之間,”裘千仞想了想,方才回答,“雖然我沒有和他交過手,但我們的實力相差應該不大。”
現今武林,一流高手不少,但超一流高手不多——
宋國以東海桃花島的黃藥師、丐幫的洪七公、鐵掌幫的裘千仞爲公認的超一流高手,現在也許要增加上那個奸賊;
大理國的超一流高手則是大理國的皇帝段智興,大理段式是武學世家,其家傳絕學《一陽指》威力無窮,剛柔并濟,奧妙無窮;
西夏國的超一流高手是白駝山的歐陽鋒,此人不僅武功高牆,而且善于用毒,尤其是在驅使毒蛇方面,手段鬼神難測。
至于金國,金國的超一流高手是全真教的王重陽,但王重陽心系宋國,一心圖謀反金歸宋,讓金國朝廷很是忌憚。
金國也許還有其他的超一流高手,但是,這種高手宋國武林是不會承認的,甚至,除宋國之外,大理、西夏兩國的武林同樣不會承認,不屑于承認。
裘千丈很想問問裘千仞,以他現在的實力和那天的人相比,又會如何,隻是,這句話他問不出口。
同樣,裘千丈也不敢問,因爲他擔心答案他承受不了。
閑扯了幾句後,裘千丈緩緩離開,裘千仞則繼續打磨他的武功。
“二哥,”裘千尺從演武場的另一個入口進來,靠近裘千仞,壓低聲音,“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裘千仞知道裘千尺問的是鐵掌功的進度,對裘千丈他可以強顔歡笑,對裘千尺就沒必要了,因爲假的真不了:
“剛柔并濟,難度太大,我現在也隻是琢磨到一點技巧而已。”
裘千尺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破碎的樹杆,發現樹杆内的木質有的已經粉碎,有的依然完好,臉色黯然:
“二哥,以咱們師傅當年的功力來對比,剛柔并濟階段,應該可以做到無聲無息間擊碎這碗口粗的樹杆。”
“原本,我的鐵掌功隻是練到以柔克剛階段,”裘千仞搖搖頭,“還遠遠沒到剛柔并濟的程度,這次倉促突破,自然會影響到鐵掌功的威力。”
更何況……
裘千仞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更何況裘千丈修煉的隻是鐵掌功的第一階段,以剛克剛階段而已,雖然他們的鐵掌功同功同源,但在真氣的威力上,第一階段的鐵掌功威力沒辦法與第二階段相比,更不能與第三階段的威力相比。
吸取了裘千丈的鐵掌功真氣,隻是減少了裘千仞修煉的時間,加速了他的進度,但同樣造成裘千仞鐵掌功第三階段的不穩和隐患。
隻是,這些話,他怎麽能和裘千尺說?
“大哥,不用急,”裘千尺緊咬紅唇,“哪個奸賊既然說四個月後會來,那他肯定不會食言,我們還有四個月的時間。”
裘千仞點點頭,四個月的時間,應該夠了。
隻是,這個奸賊到底是何門何派,叫什麽名字?
這個奸賊雖然毀了他鐵掌幫,羞辱了他裘千仞,但是,這個奸賊似乎并沒有殺他的心思,隻是爲了擊敗他,羞辱他。
看來,這個奸賊應該是宋國人,隻是想踩着他出名而已。
人怕出名豬怕壯,他裘千仞既然名譽江湖,那有人來踩也在所難免。
“大哥,”裘千尺壓低聲音,“我想過了,我們鐵掌功剛猛無敵,同時又精妙無比,但卻隻适合近攻,對付器械高手,難免有所不足。”
“小妹,那你的意思是?”裘千仞愣了一下,“難道你想讓我學一門兵器?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隻有四個月時間,二哥我縱然學了,恐怕也學不精,到時候也是自取其辱。”
“不,”裘千尺搖搖頭,聲音越來越小,小的裘千仞必須貼近裘千尺才能聽到,“二哥,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學一門指法絕學,隻有這樣,才能起到殺手锏的作用。”
“指法?”裘千仞大驚,“小妹,你想讓我去少林?少林的确有指法絕學,但少林不戰而降金國,實力保全,是武林之恥,你讓我去學少林的指法?”
“更何況,少林的指法,也不是短時間能夠學到的,四個月時間,太短了。”裘千仞連連搖頭,“況且,少林指法一旦被人認出來,我鐵掌幫不也成了宋奸,會被武林罵死的,這事做不得。”
靖康之變是宋人心中的奇恥大辱,也是宋國武林、江湖的奇恥大辱,但是,相比靖康之變,更令人不恥的則是少林的選擇——
少林在金兵南下之際,被宋國哺育的少林不僅沒有反抗,反而第一時間接受了金國的朝廷的統治。
也正因如此,少林自愧于武林,自絕于武林。
也許是少林重土難遷,所以在金國滅亡之際,少林再度第一時間投降了蒙古。
不過,相對而言,金末的少林比全真教要好多了,至少和尚沒有像道士一樣爲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不惜鞍馬勞頓,萬裏相投。
同樣,金末的少林也比南宋的天師教好太多,身爲南宋國教的天師教,在蒙古未南下之際就獻媚于忽必烈,爲忽必烈制造天命之主的輿論,更喪心病狂地發動宋國的天師教衆全國性的叛亂、刺殺、抗捐抗糧等動搖南宋統治的活動,成爲蒙古的急先鋒。
現在的裘千仞正是年富力壯的時候,同時,現在的宋國也正值中興之際,不管朝野上下,都有着很強的自尊心和自豪感,更因嶽王爺被平反,正是全國上下軍民一心之際,裘千仞現在可沒有投靠金國的想法。
“少林不行的話,那就隻有大理了,”裘千尺蹙緊秀眉,“大理《一陽指》剛柔并濟,是武林絕學,而且《一陽指》不是外家功夫,隻要内力精深就可施展。隻是,二哥,如果是大理的話,你有沒有把握?”
“那就大理吧,”裘千仞想了想,“我聽說,王重陽有意在華山舉行武林大會,段智興應該會參加,我可以要挾他交出《一陽指》。”
“二哥,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去?”
“兩個月後吧,”裘千仞想了想,定下決心,“兩個月時間,可以讓我的鐵掌功更進一層,到時候更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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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大亂。
趙天倫留下的親衛隻有兩百一十人,剩下的都被他放養出去,各有任務,這些放養的親衛,皆是五人一伍,配合他們磨練已久的戰陣,别說是以多打少,縱然是以少打多,等閑江湖人也攔不住他們。
寶劍鋒自磨砺出,親衛這把刀需要經過血和火的磨砺,這次華山論劍,固然是場景土著、參與者之間的一次碰撞,同樣也是親衛們的一次大浪淘沙。
考慮到這些親衛的成長性,趙天倫将《北冥神功》、《易筋經》也教給了這兩百一十名親衛,不然,缺乏戰鬥的他們會被同侪抛到後面的。
“主公,”一名親衛快步靠近,“我們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與司徒盟主有關。”
“嗯,你說。”
“不知何時,江湖上流傳司徒盟主獲得了華山武林大會的請柬,”這名親衛壓低聲音,“而且這請柬是無記名請柬,隻要手持請柬就可以參加武林大會,武林大會隻認請柬不認人。”
丘處機!
趙天倫心中窩火,難怪這段時間他們路上遭遇的江湖人會增多起來,原來他們是沖着華山論劍的請柬而來。
除了丘處機,誰還會這麽無聊?
難道那個馬文全是你的私生子?
可是,看年齡不像啊,除非你丘處機八歲就能偷人!
還是說,這個馬文全是你的好基友,不然,你怎麽會爲他如此拼命?
趙天倫真的搞不懂,什麽時候丘處機變得如此的仗義重情了?
王重陽可是因西毒歐陽鋒而死,既然西毒歐陽鋒被王重陽破了蛤蟆功,那全真七子爲嘛不沖上白駝山,幹掉歐陽鋒,爲武林鏟除一害,讓王重陽死得瞑目呢?
因爲歐陽鋒太強,他們打不過?
欺軟怕硬,全真七子,不過如是。
就像典故疑鄰盜斧一樣,原本趙天倫就感覺一路遭遇的江湖客太多了,現在這親衛禀告這個消息之後,讓趙天倫更爲反感,頓時看啥像啥,看啥反感啥。
不過,縱然趙天倫有心打死所有的蚊子,他也沒有這個能耐,所以隻能陰森森地冷目旁觀——
就憑你們這些四流甚至五流的家夥,也想參加華山論劍?
經過親衛兩輪篩選,能夠對司徒南造成威脅的很少,當然,不排除其中有扮豬吃老虎的,但有趙天倫這麽一堵牆在這裏,他們想扮豬吃老虎,也是不可能的。
看來,還是司徒南太心慈手軟了,不然,不應該如此。
……
幹什麽的?
司徒南好奇地轉向趙天倫:“師傅,他們這七個人是幹什麽的,難道是攔路打劫的?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攔路打劫,他們的膽子也太肥了吧?”
七個人……
趙天倫嘴角扯扯,這七個人在他眼中就是土雞瓦狗而已,縱然是司徒南,應該也可輕易戰勝,畢竟《多羅葉指》司徒南也有了一定的火候,已經不再是近戰徹底弱雞了。
兩名手持鐵棍的青年,一名拿着鐵扇的書生,一個身材矮小卻牽着一匹駿馬的胖墩,一個扛着兩捆幹柴的樵夫,一個敞開胸襟、露出汗毛的屠夫,一個手提三尺大秤杆的帳房。
怎麽看着很眼熟啊,可是……
似乎又有點不對啊。
人數是對的,可是性别不對啊!
趙天倫撓了撓頭,因爲這七個人的形象活脫脫的就是江南七怪啊,可是,江南七怪中不是有一個美女叫韓小瑩嗎?
這可是七個純爺們啊!
韓小瑩去哪裏了?
趙天倫輕輕踢了踢司徒南,司徒南隻好上前,抱拳:“在下嘯天盟司徒南,不知七位有何貴幹?”
攔路的七人如同繞口令般開口,同時各自擺出一個姿勢:
“飛天神龍柯辟邪!”
“飛天蝙蝠柯鎮惡!”
“妙手書生朱聰!”
“馬王神韓寶駒!”
“南山樵子南希仁!”
“笑彌陀張阿生!”
“鬧市隐俠全金發!”
爾後,七人異口同聲:
“吾等乃江南七俠是也,聽聞司徒盟主熒月微名,小人得志,特意不遠萬裏,撥冗相見,賜教司徒盟主一二!”
司徒南腳下一颠,身子晃了晃,艱難扭頭:“師傅,我有點頭暈,你确定他們是人不是鬼?”
“我頭也有點暈,”趙天倫苦笑,“你沒看錯,這的确是人。”
“那他們能活到現在,真的不容易啊,”司徒南長籲短歎,“看來,江湖除了風波險惡之外,還有人間大愛。不容易啊,這七個弱智能活蹦亂跳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啊。”
是他麽的不容易啊!
趙天倫都有爲宋國武林唱贊歌的沖動了。
不瘋癫不成魔,他們已經近乎于成魔了,也正因爲成魔了,所以他們才被丘處機給狠狠坑了一把,爲了一個承諾,才能付出一切,奔波數十年,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可能,他們也樂在其中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