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如果是你,你怎麽決定?”
司徒南沉默片刻,忽然擡頭,向趙天倫問出這個問題。
“啪!”
毫不猶豫地,趙天倫一巴掌拍在了司徒南的頭頂,聲色俱厲:“路是你自己走出來的,師傅隻能給你指明方向,走還是不走,隻能你自己來決定。”
這個問題,趙天倫無法回答,或者說,不敢回答,所以他拒絕回答。
“冤枉啊,我兒子真的是冤枉啊。”老婦人跪坐在地上,低聲啜泣,“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吧。”
“老天爺的眼睛早就瞎了,”趙天倫搖搖頭,心中頗不是滋味,因爲這種事情的确很常見,上下幾千年,東西南北中,此類事件屢見不鮮,所以,他也不想爲難司徒南了,“算了,我們走吧。”
“師傅,難道你真的不管?”司徒南吃驚地擡起頭,驚訝地看着趙天倫,“行俠仗義,這不是……”
“如果師傅我是孤家寡人的話,伸手倒也無妨,”趙天倫揉揉司徒南的腦門,“可現在,你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如果你不怕家破人亡的話,願意讓你弟弟跟着咱們一起浪迹天涯,那師傅倒也無所謂。”
司徒南遲疑了片刻,臉色慢慢蒼白起來,他弟弟司徒光今年才六歲,讓六歲的弟弟跟着自己去浪迹江湖,縱然他是江湖一菜鳥,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夢想是成爲天下絕頂高手,爲了這個夢想,自己敗了家業,已經對不起弟弟了;難道,自己還要因爲一時沖動,讓弟弟也浪迹天涯,衣食不保?
不得不承認,司徒南這個中二少年成熟的還是蠻快的,至少他現在已經知道身爲兄長的一點責任了。
“走吧,再不走,衙役就要帶人過來了。”
趙天倫剛剛并沒有下死手,所以那個衙役連滾帶爬地逃開了,按照官差們習慣,一個人打不過就會呼朋喚友一起上,畢竟,他們這是襲警啊。
“大娘,”司徒南壓低聲音,從懷中摸出幾兩銀子,放到老婦人手中,“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師傅,我們回去吧。”
司徒南的心情很低落,趙天倫也沒有說什麽。
當理想在現實面前碰壁時,任誰都會失落。
行了一程,司徒南突然開口:“師傅,我想換一柄硬弓。”
“硬弓啊,”趙天倫點點頭,“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你的力量不夠,使用硬弓的話很容易挫傷自己,爲師教你的内功,你要時時練習,提高你的身體素質。”
……
夜。
趙天倫站在院門外,看着漫天的星光怔怔出神。
司徒南的理想遭遇了殘酷的現實,趙天倫何嘗不是如此?
每個人都面臨着抉擇,不管哪一種抉擇都有風險,但人必須進行抉擇。
嗦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一個猶豫的聲音響起:“師傅?”
“嗯。”
趙天倫緩緩轉身,然後嘴角抽搐了一下,因爲出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個黑猴子司徒南,原本白淨的臉龐上塗滿了鍋底灰,一張臉上隻有眼白和牙齒是白色,其他部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準備的挺齊備啊。”趙天倫笑了笑,“你決定了?”
“決定了,”司徒南堅定點頭,“師傅,如果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了我卻什麽都不做,那這輩子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真是一個天真善良淳樸的中二少年……
“走吧。”趙天倫轉過身,“我們的時間不多。”
“師傅,”司徒南緊跑兩步,跟在趙天倫身後,壓低聲音,“如果徒兒不出來,你會失望嗎?”
“失望?”趙天倫有點驚訝,“爲什麽會失望?”
“恨鐵不成鋼啊,”司徒南嘿嘿笑了一下,“徒兒面對這種選擇,以保全自己性命爲先,沒有俠義精神,難道師傅你不會失望?”
“親吾親以及人之親,”趙天倫淡淡開口,“如果你不顧自己的弟弟而大包大攬,那師傅我才會失望。”
“那如果徒弟我今晚不出來,師傅你是不是要替天行道?”司徒南一臉好奇。
“既然你出來了,就不要問這些問題,”趙天倫拒絕給出答案,“對這個吳員外,你了解多少?”
“這個吳員外應該就是四通貨店的吳慶,”司徒南冷哼一聲,“這個吳慶是縣城一霸,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隻是,聽說他的女兒是省城一個大官的小妾,所以縣衙對他吳慶的事情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你确定?”
趙天倫愣了一下,因爲司徒南當時并沒有問老婦人具體情況,回來的路上趙天倫也沒有見司徒南做其他的事情。
至于回來後……
應該是受到了刺激,司徒南回來後直接就開始修煉《獨孤九劍》心法和箭法,也沒有找其他人了解情況。
“确定。”司徒南點點頭,“縣城内有作坊的商家有很多,但大規模雇傭人手的隻有吳慶一家,其他的都是家庭作坊;而且姓吳的,也隻有吳慶這一家。”
也是……
趙天倫想起來了,雖然這個司徒南是中二少年,但是,由于他接觸的人比較複雜,所以了解的信息也比較多。
縱然錯了,也無妨,大不了再問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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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的城牆雖高,卻擋不住趙天倫。
這時,已經是午夜時分,站在城牆上,俯瞰縣城,漆黑一片,唯有東南角有燈火閃耀,連成一片。
“師傅,那裏就是吳慶的作坊,占了一條街,所以吳慶又稱吳霸街,”司徒南咂吧一下嘴唇,“吳慶的作坊什麽都生産,當然,主要是生産木器,壟斷了整個縣城的木器買賣。”
見識過汝陽王府的規模,趙天倫的眼界已經開闊,吳慶的家占地面積也不小,但遠不能與汝陽王府相比,隻是,吳慶的作坊倒讓趙天倫小吃一驚,因爲裏面竟然采取的是流水線作業。
“這裏面沒有火場啊?難道不是這裏,可是,縣城裏面姓吳的有作坊的,隻有吳慶一家啊?”
作坊内燈火通明,雖然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左右,但作坊工人在監工的呵斥下,仍然在加班加點趕工。
趙天倫帶着司徒南在作坊内轉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作坊内有火燒的痕迹,難道不是這個地方?
“師傅,我們抓一個監工問問吧?”司徒南提議。
這個中二少年看來并不算笨,趙天倫對司徒南比較欣賞,至少他知道先來查看現場,進行調查,而不是恃強淩弱,直接殺上門去。
閃身上前,趙天倫左手扣住一名監工的脖子,右手輕輕一拍,将這個監工打暈,然後跨步退回。
“師傅,你真強!”
司徒南眼冒金星,崇拜地仰望趙天倫:“我根本就看不清師傅你的身影啊。”
“少拍馬屁,”趙天倫撇撇嘴,沒想到他也有敲人悶棍的一天,“你問還是我問?”
“還是師傅你來問吧,”司徒南知道自己年齡太小,恐吓不住對方,“徒兒現在功力淺薄,需要跟師傅好好學習。”
拍醒這個監工,趙天倫壓低聲音:“說,你們上次燒死人的地方在哪裏,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說,我一把掐死你。”
這個監工被趙天倫一巴掌拍醒,正要大叫,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用力,讓監工有種脖子被掐斷的感覺。
“老實一點,不然,”趙天倫緩緩放手,“掐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大……大爺,”監工恐懼地閉上眼睛,生怕因爲自己看到了對方而被滅口,“我沒看到你們,你們别殺我啊。”
“隻要你配合,我就不殺你。”
“大爺,是這樣的,”監工壓低聲音,“老爺看上了林果家的地,但林果不肯賤賣給老爺,所以老爺很生氣,帳房汪先生給老爺出了個主意,索性打死這個林果,就說林果對老爺懷恨在心,縱火報複老爺,卻不小心把他自己燒死了,這樣林家的地就落入老爺的手中了,還不用花多少錢。”
果然如此。
“那兩個工人是怎麽回事?”趙天倫繼續追問。
“那兩個人看到了老爺打死林果,”監工心驚膽戰,“汪先生說避免後患,讓老爺把這兩個人也打死了。”
趙天倫想了想,一巴掌将監工打暈,然後問司徒南:“現在事情基本明朗,你打算怎麽辦?”
“師傅,我們的目的是替天行道,所以不能濫殺無辜,”司徒南想了想,“現在可以認定那個汪帳房和吳慶該死,但我們沒有證據,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就不好洗清林果的冤屈。”
“徒兒,”趙天倫沉默了一下,“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覺得怎麽洗清冤屈?這個監工不可能做人證,因爲到了衙門他肯定會改口;你不是官府,你沒有執法權,如果你想将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很難,幾乎不可能。”
“師傅,我知道,以你的武功,滅吳慶滿門易如反掌,”司徒南小心地看着趙天倫,“可是師傅,如果我們那樣做的話,官府會将我們認定爲殺人越貨的暴徒,說不定還會牽扯到林果的母親,也有可能牽扯到我,爲了我弟弟,我們必須将這件事情做的天衣無縫。”
“你想将罪惡大白于天下,”趙天倫明白司徒南的想法,“這樣一來,官府就會息事甯人,不得不給林果翻案?”
“師傅英明。”司徒南趕快拍趙天倫馬屁。
“拍馬屁不管用,”趙天倫搖搖頭,“我們想給林果翻案,就必須得有鐵證,這個鐵證怕是不好找啊。”
“師傅,”司徒南希冀地向趙天倫提出請求,“這種小事,怎麽能難倒我英明神武的師傅,是不是?”
面對司徒南,趙天倫差點吼出“是你妹”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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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相惠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因爲他是一條很好用的狗,也是一條很得重用的狗,自然也是一條深得主人歡心的狗,更是一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狗。
春風得意的汪相惠,自然心滿意足,所以睡眠質量很好。
隻是,今天汪相惠突然在淩晨時分醒了,被驚醒了——
昏黃的燈光下,一柄閃着寒光的寶劍頂在他的喉嚨,所以,汪相惠就醒了。
“大……大爺,”汪相惠上下牙齒直打哆嗦,“你……你們要什麽?”
“作坊的賬簿在哪裏?”趙天倫冷聲恐吓,“馬上給我拿出來。”
汪相惠兩腿發軟,連滾帶爬地爬到一邊的櫃櫥,取出厚厚的一疊賬簿。
趙天倫将賬簿扔給司徒南:“找找最近一個月的出入賬明細。”
林果事件是發生在二十天前,既然這個吳慶無法無天,這個汪相惠狗仗人勢,那麽林果這件事對他們而言就是碾死一隻螞蟻,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那自然就有迹可循。
“師傅,找到了。”司徒南又驚又喜,“賬簿上寫的很清楚,四月初三,老爺打死林果、張生、李光,燒毀木屋一棟,損失一兩銀子。”
“單憑這個,就可以釘死他們了!”司徒南憤怒地一拍桌子,“汪相惠,你和吳慶殺人奪産,無惡不作,罪該萬死!”
汪相惠身體猛地一哆嗦,一股臊臭味在房間内彌漫,趙天倫皺起眉頭,沒想到司徒南這一聲吼,竟然讓汪相惠給吓尿了。
“什麽人?”
“汪帳房?”
“有賊啊!”
……
司徒南的慷慨激昂驚動了外面的守衛,畢竟汪相惠作爲深受吳慶信賴、重用的一條狗,在吳慶的作坊内地位重要。
“徒兒,解決他吧,”趙天倫将寶劍塞到司徒南手中,“我們時間不多了。”
“這……”
司徒南握着寶劍手足無措,沒錯,司徒南認爲自己殺過人,可是,那是用弓箭殺人,雖然殺了人,但他并沒有近距離去觀看,更不需要近距離将兇器刺入人的身體。
“大爺,饒命啊,饒命啊。”
汪相惠跪倒在地,瘋狂叩頭:“是吳慶要殺人,我也沒辦法啊,罪魁禍首是吳慶啊,大爺,饒了我一條狗命吧。”
司徒南爲難地轉向趙天倫:“師傅,我……我……”
“你不是要行俠仗義嗎?”趙天倫對司徒南的求助熟視無睹,“你不是要替天行道嗎?這條狗隻是第一個,下面還有吳慶,耽擱的久了,吳慶跑掉,那後果不堪設想。”
“别忘了,吳慶是兇手,但這條狗才是罪魁禍首,”趙天倫加重語氣,“如果不是因爲這條狗,林果不一定會被打死,另外兩個工人更不會被打死,老婦人也不會孤苦伶仃,更不會喊冤告狀。”
“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趙天倫背着手,如同置身事外,“如果你想讓災難來的更猛烈一些,想讓老婦人、你的弟弟死無葬身之地……”
“你下輩子做個好人吧!”
司徒南尖叫了一聲,揮動寶劍,向着汪相惠的脖子狠狠砍下——
鮮血激射,濺上司徒南的黑臉,刹那間,司徒南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修羅,煞氣四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