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文一聽趙長風這話裏,似乎對張好古帶着極其深厚的怨念和敵意,心裏直納悶:這兩人之間搞内讧了?
他對此很好奇,忍不住就問到:“張教授是剽竊者?他剽竊了什麽?”
“沒有,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趙長風直截了當說道。顯然他也意識到,自己實在不應該一激動,就把這些事對一個外人說。而且這個外人,還是自己的對頭。
李煥文轉過眼,對着慕秋虹眨了眨眼睛。慕秋虹心領神會,皺着眉頭瞪了他一眼,然後對趙長風展露微笑,緩緩問道:“長風兄,其中可有什麽難言之隐?有些話憋在心裏難受,倒還不如說起來,也好讓我與你一同分擔。”
這番話說得,連李煥文都不禁對她側目相看,商人就是商人啊,演技沒得說。
趙長風聽得慕秋虹這一番話,骨頭都快酥了。一句“長風兄”,不禁讓他倍感親切,而“一同分擔”之言,更是使他想入非非。
先前還在李煥文面前下定決心要保守秘密的趙長風,片刻之後,就不自覺地改變了主意。
“張好古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趙長風的語氣很沉痛。這句話乍一聽起來,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語氣,但趙長風說出來,一點也不顯得滑稽。
“我原本以爲他是全國範圍内學識最淵博,人品最好,專業最精深的教授,是我一生的老師和摯友。甚至,我一度将他當神作書吧我的半個父親來看待……”趙長風地眼神極度地憂郁,緩緩歎息着。
“但他卻讓我失望了,我現在才發現,他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
“何出此言?講話要有證據啊。”李煥文忍不住插了句嘴。他當然不可能對張好古有什麽擔心或者關心。急教授之所急。相反地。如果能抓到這老頭一些把柄。到時在價格上。可就有相當大地優勢了。
這老頭反正不是好人。算計他一下。也算是爲人民除害了。
趙長風輕哼一聲:“哼。證據。我地證據太多了!
我前幾天在撰寫論文地時候。參考了一份文獻。是張好古出版地。但我竟然吃驚地發現。文獻裏地内容似曾相識。這是我以前曾用一個陌生地筆名。發表在一個科學刊物上地。而這篇文獻。竟然一字不差得出現在我自己地參考文獻中。這真是天大地諷刺啊。”
汗。自己參考自己。這還真是很幽默。
“也許是大家想到一塊去了呢?”慕秋虹寬慰道:“畢竟大家研究地都是同樣地課題方向。偶爾出現撞車。也是很正常地。”
趙長風的語氣依然很激憤:“不可能,再怎麽撞車,也不可能出現一字不錯的雷同。我也希望是我誤會了。但當我找他當面詢問的時候,我地希望卻徹底破滅了。”
“難道他當面承認了?”李煥文感到很驚奇,這不像是教授的風格,一個合格的教授,要是臉皮薄到如此脆弱的程度,怎麽可能成大器?
“你在做夢!要是他坦率地承認了。我倒會諒解他,依然敬重他。”趙長風沉重地歎了口氣:“但他百般抵賴,拒不承認,到了最後,還反咬一口,說是我抄襲他地……他的所神作書吧所爲,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李煥文勸道:“這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天下文章一大抄嘛,反正都是你抄我。我抄你。出現山寨論文,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
“放屁!”趙長風臉紅脖子粗地沖李煥文吼道:“神作書吧爲一個學者。去僞存真是最基本地行爲準則,而這也是老師一直教育我的。隻是沒想到,到頭來,破壞這準則的人,卻是老師他自己。”趙長風的語氣裏,顯然對張好古十分的失望。
“你這不是廢話麽?規則的破壞者,向來都是規矩地制定者和擁護者。”李煥文輕輕啜了一口清茶,氣定神閑地說道:“話說回來,要是沒有複制粘貼,哪來那麽多的專家教授?到現在,我們的磚家們到底在世界範圍内搞出了多少拿得出手的學術成果?總共就那麽幾個理論,你倒騰來,我折騰去,改幾句話,改點标點符号,把名字一署,一篇文獻就可以一舉多用,爲祖國奉獻出一大批磚家教授了。
不怕你笑話,我當初大學畢業時,畢業設計也是在網上下載的,稍稍改了改就過關了。不過張教授也是實在過分了些,哪怕一個标點符号都舍不得改,這的确是他的不對。”
“李叫叫!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趙長風喝道:“想不到你也是一個随波逐流之輩,太讓人失望了!”
李煥文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趙長風同學,你雖然年紀比我大,學問比我高,但你實在是太嫩了。與磚家教授的鬥争,要講究方式方法,嫉惡如仇也不能整天24小時地表現出來。
在現在這樣地私人場合,你再激動,再憤慨,有個屁用。要激憤,就得在媒體面前,當着衆人的面,使勁地罵,這樣才能讓更多地人聽到,引起共鳴,造成反響,從而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要讓磚家們害怕,要讓他們以後再想瞎編的時候,掂量掂量後果。
像你這樣在我面前罵,表現得義憤填膺,這是沒用的。”李煥文偷偷瞄了一眼慕秋虹,然後将腦袋湊到趙長風身前,輕聲說了一句畫龍點睛的話:“當然,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出正義感很強的一面,也是能夠加分的。”
慕秋虹擱在桌面下的手偷偷伸到李煥文腰間,狠狠掐了一記,順勢白了他一眼:臭小子,别以爲我聽不見!鬧了半天,原來你經常在我面前表現地跟個憤青似的,是有原因的啊?
趙長風的臉微微一紅,顯然李煥文的話說到點子上了,他的餘光偷偷地瞟了慕秋虹一眼,見對方完全沒有注意他,而是在有意無意地看着李煥文,頓時火冒三丈。
“你是個懦夫!”趙長風再次展現出他“勇敢”的一面:“李叫叫,我要讓你知道,什麽才是讓磚家害怕的力量!我要寫信檢舉他,告發他,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張好古在抄襲,他是沽名釣譽之輩!”
“沒用的。”李煥文搖了搖頭:“在一個又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機構裏,你認爲你的檢舉會有神作書吧用?到時候除了犧牲你自己,不會起到任何神作書吧用。”
“啪”得一聲,趙長風狠狠拍了拍桌子,站起身來:“凡事都要試過了才知道!我還是相信好的學者是占大多數的,他們不會縱容害群之馬的。我一定要把這些人的真面目公諸于天下!”說完,也不顧李煥文的勸阻,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看着那背影,很有點革命烈士就義前的風範。
“完了,這家夥完了。”李煥文幽幽歎了一口氣:“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有毒草存在,是因爲有生長的土壤,不顧那些腐朽的土壤,單純去把一株草,是勞而無功的,更會把自己搭進去。”
慕秋虹驚訝地問道:“你不也經常義憤填膺,做一些在别人看來很偏激的事麽?”
“我能做的事,不代表别人也能做。你聽說過劉邦封官的故事麽?”李煥文問了一句。
“當然知道,劉邦得了天下後,由于分封的位置有限,許多人沒有得到封賞,于是心生不滿,甚至妄圖造反。劉邦聽從建議,将他最恨的,平時總是與他神作書吧對的将領封賞了,從而讓其他所有人都安心了。”慕秋虹神作書吧爲一個精明的商人,對曆史還是很看重,有一些研究的。
“這其實就是我的處境的真實寫照。”李煥文說道:“因爲我有很高的知名度,能夠吸引媒體的注意力,所以無論我說出什麽樣的話,也不會有人把我怎麽樣,因爲言論自由的一個典型,是需要樹立的,所以我是最可恨的,反而是最容易得到封賞的;而其他的人,見我這麽大張旗鼓的論調都安然無恙,就誤以爲自己也能依葫蘆畫瓢。錯了!大錯特錯!
很多人以爲我就是單純地激憤,其實他們不懂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正是因爲我有這樣的特點,媒體才會一直關注我,而我才有機會一直爲草根階層表達心聲。在等級森嚴的社會,要上達天聽太難了,而我有這樣的資源,爲何不用一用呢?”
慕秋虹吃驚地看着李煥文,那眼神就像發現一片新大陸。她原本一直認爲,臭小子天性就是沖動,什麽話都守不住,單純而率性;此刻方知,在這沖動的背後,竟有深思熟慮,洞徹世态。她這會明白了,爲什麽曆史上有些憤青能得皇帝的“賞識”,如魏征等人;而更多的憤青隻落得頭破血流。這裏面的學問,大了去了。
一個國家隻需要一個憤青。
果然,趙長風送上檢舉信沒過幾天,就被開除了。
而張好古的那片涉嫌抄襲的文獻,在京城大學曆史學院25個教授的聯合鑒定之下,通過了專家認證,一緻判定,真實有效,不是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