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盛開的花,綻放出千萬朵嬌羞,仿佛正把春天的心破。燕園的角角落落裏,纖塵微末都淋漓暢快地成了春。
在學校的食堂吃過午飯,大山帶着董潔一起在校園裏閑走。
有同學在靜園草坪上集會,慷慨激揚,場面很熱鬧,就差沒出去遊行了。此時已經進入罷課時期,不上課的學生比上課的更多,很多人往往隻堅持上半天課。
更多時候,校園裏有一處又一處人群聚集點。學生們參與其中,隻記得跟着演講者的思緒,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裏,至高潮處,随之慷慨激昂;于低潮處,爲之扼腕感歎,小我已經融入了經世濟民的宏願中去了,突然有一種身臨泰山之巅,萬物待我拯救的激情。因逃課而生的些許愧疚早已被扔到爪哇國去了。
從旁經過,大山也駐足旁聽了一會兒。
這幾年,從價格雙軌制改革開始實施,引發了所謂的“經商熱”。産生了中國改革以來的“第三代富翁”,也是暴發程度最嚣張的一代緻富者。這些人中不少是和權力圈人物沾親帶故者,有的人本人原就是政府官員。他們‘下海’的時間雖晚于前兩代富翁,但由于他們能憑借權力資本,瓜分價格雙軌制的巨大差價--僅去年一年,價格雙軌制所産生的差價就達一千億元之巨,其中百分之七十流入私囊。
黨政機關經商、“權力轉化爲商品”的現象,這幾年裏愈演愈烈,去年光是國務院各部委開辦的公司就有七百多家。這就是所謂地第二次‘經商熱’地源頭。一時間“官商、官倒”的腐敗成爲民衆不滿的焦點。
接着是“價格非管制化”。亦即中國特色的“價格放開”出台了。政府表示。物價關非闖不可,不能前怕狼後怕虎。但是,闖價格關導緻惡性通貨膨脹。物價上漲導緻城市居民擁擠到銀行去提款,并掀起大規模的搶購風潮。
……
大山忍不住皺眉。他算是改革開放政策後的第一批受惠者。在人們以幹個體爲恥的年代,做飯館、做服裝,實打實地靠勞動緻富。本質上,他很不喜歡。或者說讨厭那些官辦的無人員、無資金、無設備、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
其實他做生意這麽多年,平時總會或多或少和商圈裏一些人打交道。不客氣地說,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靠他和薰潔兩個自己地努力。趕上時代的發展機遇是一個原因,可是,沈陽的陳、丁兩位老人家。還有北京這邊地外公和唐家的爺爺,也在其中起了不小的神作書吧用。
那是一種無形的神作書吧用,不需要實際去做什麽,但是,老人家的存在。卻讓他們地經商之路變得順利許多,最少。不需要看誰的臉色,或者被惡意爲難和敲詐。權力帶來地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這算不算是一種投機和利用呢?實在說不清楚。
腳踏實地做事,做實業,一直是他的經商準則。所以,他甚至沒有跟風炒股。因公司事務而參加應酬時,前後有不少人向他談及炒股的好處,并且以極得意的口氣宣稱:就在股票交易所,一會兒工夫,十塊錢就變成了五十塊,然後再變成一百塊、二百塊和更多……
他不爲所動。
隻是所見所聞,社會上的種種可稱得上弊端的東西實在太多,這讓他對大學生“憂國憂民”的社會責任感和道德意識,持強烈贊同态度。總要有人對這些不公提出抗議吧?聲音大一些也好,或者總有一天,能引起上面的重視。
小潔有時候會用憂慮的眼光,看着我們高談闊論。
我不明白,她在擔心什麽。
大學生是社會政治事務的熱切關心者和積極參與者,他們熱心時政,關心國計民生,有熱情和抱負,有理想,這是好事,通過争辯和讨論,促過交流和溝通,在共同進步的過程中還可以結識許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可是,也許她的憂慮有道理。
最近一些日子,許多學生已經開始停課了。無論如何,這不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
中國不缺少熱血青年,也不缺少熱情,缺的是實實在在的實幹家。學生中的聲音并不統一,他并不喜歡有些人,整天把西方所謂的民主、自由挂在嘴邊。這些東西做
上的讨論無所謂,因此影響正常的學習環境,就有點
“哥,我們走吧。”
薰潔拽拽大山的衣角。
她從來就沒有參政議政的興趣,隻想努力經營好自己的小家,每每聽到有人針貶時弊,心裏總有種無力的感覺。她痛恨這種感覺,那種預知結果,又無力挽回的感覺非常糟糕。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大山點頭,“離上課的時間還早着呢,咱們到别處走走。”
單就北大校園的風景來說,并不比哪個公園差,來往的學生多了些,但是并不會讓人覺得是種打擾,清一色的青春洋溢的面孔。筆直的甬路,一眼望不到頭,兩旁的樹木長得郁郁蔥蔥,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漏下來,印下了花花搭搭的斑駁的樹影。
呼吸着四月清新和充滿青草氣息的新鮮空氣,兩個人的心情也慢慢變得和緩。
一個人工開鑿的湖因最初未被命名而得名“未名”。未名湖,是許多人最喜歡流連的地方。
湖不大,但也不算小,兄妹倆慢慢繞湖行走。
大山談起了海子,一位曾經在未名湖畔留下過腳印的詩人,就在不久前,在山海關附近一段冰冷的鐵軌上,平靜地注視着一列火車呼嘯而來,據說他的死是對他的“大詩”的一種完成,這使他成爲北大的“詩歌烈士”。
然後,他們談起了死亡。
死亡對他們兩個,是一件極其遙遠的事,遙遠又陌生,也許是因爲現在的生活實在太過美好,他們都不能理解主動選擇死亡的人的動機。既便有過一次經驗的董潔,也一樣,對它有一種不解和敬畏。
“哥,現在的治安并不容樂觀,前幾天,還有報道說,一個女孩子晚上出行,遇到歹徒……後來自殺了。哥,你說,如果女孩子面臨受辱和死亡,二者隻能選擇一個的時候,到底哪一種選擇會更好呢?”
大山卻敲了敲她腦袋瓜,“什麽怪問題呀?這些負面新聞你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仔細去想,沒的自尋煩惱。”
薰潔笑着躲開,嘴裏仍舊道:“如果換神作書吧是我,怎麽樣都要想辦法争上一争……好啦,我不說啦,不許敲我頭。”
“什麽事都要往自己身上套?”大山皺眉,“你才不會遇到這種事!有什麽好想的。”
“哥你可真霸道,我就是随便說說罷了。我是甯死不投降有志氣的好孩子,呵呵!”
什麽話?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呢?大山想反駁,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笑笑另尋了話頭。
很久很久以後,當意外發生時,大山想起當天的閑話,仍舊不能釋懷,忍不住感歎,冥冥中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人似乎在不經意間,預言自己的命運。
而此時,兄妹倆攜手相伴笑語盈盈。四月,天氣晴好,周圍是深深淺淺的綠,未明湖的水,爲褶、爲皺、爲漪漣,漾漾搖搖,像是溫柔至極的心海,又仿佛藏着許多不可知。正是吹皺一池春水的時候。
薰潔忽然想起了從前聽來的一件舊聞。
有一年的元旦之夜,一群發着燒或即将發燒的年輕學子在未名湖的冰面上唱歌、跳舞,未名湖用冰冷的湖水迎接了他們。這一百多個齊入未名湖的幸運兒于是有了湖水到底有多深的第一手資料。這可以歸入未名湖的轶事行列。
她站在湖邊,極力瞪大眼,試圖看出未明湖的深淺,嘴邊眼底,卻挂上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笑什麽?”大山不解。
“不,沒什麽。”薰潔并不知道那是哪一年發生的事,忍住沒有說出來。做一個女巫一樣的預言家,并不是一件好事。
“哥,下午隻有一節課,我們早點回家,好嗎?去市場多買些菜,晚飯做的豐盛些,我想吃你親手燒的菜了。”
“那你可要多吃一些,不許隻吃一點就喊飽,最少得對得起辛苦下廚的人吧?”
“那要看你做的好不好吃了。先跟你說,我嘴可是很刁哦,而且你很長時間沒有做飯了吧?萬一失手做的不好吃,别想我會違心的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