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回沈陽了。
話說,臨别餞行宴,總得做得豐盛些。大山的意思,請他去外邊飯店好好吃一頓。
丁睿忽然就想起了年前,大山曾經寫給自己的一封信,“等等,差點給忘了。好像有人曾經說過,我來北京以後,要請我吃猴子撈月、青龍卧雪、母子相會啥的,怎麽,現在當沒這回事啦?告訴你,那可不成啊,小爺要走了,今兒說什麽你都得給咱補上!”
薰潔意外,“哥,你……”呵呵,想不到哥哥也有調皮的時候呀。
大山摸摸鼻子,呃,怎麽想起了這茬?當時不過是一時玩笑話,他真當真了呀?“丁睿,你确定要吃那些?”要放在前兩天嘛,照着菜譜給他來上一餐,卻也未嘗不可,過後大家呵呵一笑,現在?真要給他做這麽一頓餞行宴,還不得成了個話柄,被他揪着說上一輩子?
“很麻煩?”
大山搖頭,“不麻煩,一點也不!你等着。”算了,示範一下,省得他老念着是塊心病。
他下廚房忙活去了。而這邊,薰潔已經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悶聲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丁睿不解的搔搔頭,呃,不會又被捉弄了吧?趕緊去到廚房一瞧,差點氣結。
“這、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大餐?”
一盤醋,中間端端正正浮着一滴香油;另一個盤子,薄薄鋪了一層白糖,上面躺了根綠油油的黃瓜。
“大山?!”
這位倒好脾氣,笑呵呵問道:“别的要不要做了?”
丁睿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免了,這大餐您留着自個兒慢慢受用。走走,咱們下館子去,這頓飯我非好好宰你一頓,要你知道知道,我丁睿也不是好惹地!”
最後是在全聚德大吃了一頓,丁睿臨行前,又單點了幾隻烤鴨帶走。“路上吃一隻,回去也請爺爺和幾個要好的哥們嘗嘗!”
離别,又見離别。
雖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分别不過尋常事。可是,每一次站台送别,看着列車緩緩駛離,漸行漸遠,再要好的朋友。終不免黯然分手,心中總有悶悶的感覺。
說起來,丁睿算是兄妹倆唯一密切的年齡相仿的朋友。忙于做生意的大山,并沒有多餘的時間。與同學相熟到建立多親密地感情,董潔自是更不用說。人生得失,最難分說,友情一事上,兄妹倆人算是都交了一張不合格的成績單。
好在這種失落,很快被忙碌驅除。
學生的寒假已近尾聲。這之前,工廠已經重新開工,工人們陸續都回到了工神作書吧崗位。劉大同與李益也回來了,習慣了軍營生活的幾個大男人。每天早上,都會早早起床,開車去效外晨跑,咆哮和狼牙跟在他們身邊,一起鍛煉身體。
每個星期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大山會随他們一起出門晨練。
跑步是最好的運動。既強健了身體,又能讓人有個好心情。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上早點,到家沖個涼,吃完早點。大山去上學,陳群他們留一人在家,另兩人去廠裏幫忙。
春裝的訂單開始多了起來。一個冬天下來,廠裏又生産了不少新款地春裝,于是,在上海再開一家專賣店提上了日程。
有名老話。叫做“吃在廣州,穿在上海”。上海比起北京來,要顯得時尚,或者說,在這個時候的中國,上海人走在了時尚潮流的最前沿。甯可吃泡飯也要省下錢來買西裝和漂亮的衣服穿,也許正因爲如此,上海在相當長地一段時間裏,充當了服飾流行的風向标。
薰潔基本上沒有接觸過上海人,卻是道聽途說了不少關于上海人精明又小氣的傳聞。上海人有很強的優越感,聽說,不管在什麽地方,上海人就跟能聞出自己人味兒似的,最容易抱成個小團體,叽哩呱啦說着隻有他們自己聽得懂的外語一樣的方言,輕輕松松把自己和周圍人隔離開來。
據說眼下這時候,上海人的優越感最重,沒辦法,爲了開專賣店,兄妹倆不得不專程跑了一趟上海。陳群與姜紅葉随行。
上海哪裏最繁華呢?說不上來,最有名的是外灘和南京路。前者是著名景觀,後者嘛,南京路上好八連,再後來有個著名地南京路步行街?大體就這麽點印象。
于是下了火車,找家旅館放下行李,幾個人直奔南京路。
果然是名不虛傳。南京路上,從東到西,商店林立,幾百家大大小小的店家,幾乎集中了全上海市商業之精華,算是名副其實的購物天堂。
幾個人邊走邊看,不覺倒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請問,這鞋怎麽賣的?多少錢一雙?”
大山在臨街一處看似個體的小店,看上了一雙很精緻的女式小皮鞋。心裏盤算着,自家小姑娘穿上一定漂亮地緊,于是挑了一雙合适董潔穿着的鞋号問道。
店主是一對三十來歲看似夫妻的男女。那女店主聽到他一口标準的普通話,擡頭看了看他,“你們是外地人吧?”
大山奇怪道:“大姐怎麽知道的?”
女店主表情語氣都透着一股疏離,“阿拉上海人隻講上海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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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店,董潔撇撇嘴,靠,外地人在上海買東西,其實也不少給錢,偏人家就能給你一種要飯、讨賞的感覺。這大上海是惟一流通半兩糧票的地方時,上海人半兩半兩地吃着陽春面,反倒誰都看不起,更有些上海人把包括北京人在内的所有外地人通稱爲“鄉下人”,真真是讓人無語了。
又一日,因爲要找店面,幾個人于是搬到了鄰近南京路的旅店住。每天早晨兩人一夥,兵分兩路四處尋找店面。爲了出行方便,大山租借了兩輛自行車。
在路口拐彎的時候,大山因爲沒有打手勢,被警察叫住。警察訓斥道:“侬哪恁啊!侬嘴歪要打手勢地啦!”
大山不解:“嘴歪在上海還要打手勢嗎?”他嘴有歪嗎?他疑惑的看看薰潔,後者雙手一攤:不懂!
“請問,我嘴往哪邊歪了?”
警察解釋道:“不是嘴歪是嘴歪!”
大山想了又想,恍然大悟道:“是轉彎吧?”
天,真是無話可說的上海人,警察執法也要講本地的方言,果然是強勢的老大哥神作書吧風啊。薰潔隻有一個字,服!
店面終于在幾天後确定了下來。與房東談妥價格,交錢租下店面,薰潔大體交待了怎麽樣裝修,并留下裝修規劃圖,剩下的事就交給陳群來辦。大山學校的課程不能再耽誤了,而姜紅葉,要在北京的專賣店裏專門培訓兩個女孩,以便進駐上海,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回北京去了。
此行除了确定了專賣店的地址,大山的另一大收獲,就是在南京路的一家照相器材商店裏買了照相機,還購置了一部放大機和其它沖洗、印放設備。
其實買照相機這事,挂在大山心裏好久了,一直沒有騰出時間、也一直不曾有機會逛到有賣照相機的店裏,才一直耽擱下來。
很遺憾,已經去世的奶奶和未曾謀面的父親,生前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想睹物思人都沒辦法。而他和董潔兩人至今,留下的照片亦少的可憐。
薰潔并不是喜歡留影的人,上輩子,她短短一生照過的相片,屈指可數。但這次,她想要用相機,留下歲月的痕迹,讓時間見證她和大山兩個人慢慢變老。希望有一天,他們老的記憶都開始模糊,還可以在相片的翻閱中複習過往。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啦,兩個人可以彼此記下對方生活中的點滴,留下的照片自然又經典,不需要着意去找時間做姿勢假模假樣擺好标準笑臉。
她這人惰性大,熱情通常來的快去的也快。相比之下,大山比她更熱衷于随時的随性抓拍。她讀書的樣子,發呆的樣子,趴在桌上睡懶覺的樣子,做畫時的全神貫注、與狼牙咆哮玩鬧時的開心……每張照片旁基本上都留下一句批語,或者寫明當時拍照心情,或者标出當時被拍人我的情緒,或者隻是簡單标記出拍照的時間。
當然,咆哮和狼牙、還有身邊的朋友,甚至是畫眉鳥和一些純粹的風景,都被大山精心拍下。自己摸索着學習沖洗,基本上黑白照自己洗不成問題,彩色照牌便送進專門的照相館,進專業人士幫忙了。
于是在很短的時間裏,他們就積下了厚厚幾大相冊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