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今總算還好,吏制的改革算是平穩了,驿路那邊也上了軌道,農賦法推行得不錯,海運也算是有聲有色;到了如今,我總算能松口氣,也用不着我去上下平衡皇帝和朝臣的關系了……”
“是啊,小侯爺終于可以放心了。”绯衣又抹抹眼角,叫出這個久違的稱呼,“隻是婢子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求小侯爺解惑。”
莊主睨她一眼,不答。
“這幾年,莊主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裏,與外界公文來往雖是不辍,但卻少見外人。唯有近段時間頻頻會見當年那些所謂”青系“官員,莊主可是有所打算?”
見莊主仍是不答,绯衣放柔了聲音:“不是绯衣多嘴,绯衣隻是替莊主着急。這幾年那一位花了多少心思?莊主不能上朝,位子卻一直給留着;莊主不能多費心神,那位便将各處的政務令人整理成綱要;但凡莊主提出的意見,那位總是反複斟酌,可行不可行一律禦筆親自寫了信來讨論;凡有什麽新奇玩意兒,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碧落山莊?最最重要的是,莊主可知,那位能把‘大趙不複,後宮不立’堅持到現在,需要頂住多大的壓力?!”
莊主閉目靠在玉石池子邊上,安靜得仿佛睡着了。
“若莊主真是沒有這心思,那麽武王爺呢?當初莊主對武王爺的那份心,绯衣也都看在眼中;如今武王爺領兵在外,忙成什麽樣子?卻幾次登山造訪,專爲看看莊主寒症好得如何——不要說武王爺對莊主沒有心思;從前或許是,但如今,哪次來武王爺的目光不都全停在莊主身上?别說連绯衣都聽到過武王爺的幾次明示暗示,偏偏莊主隻是不應!”
見那莊主依舊倚靠着池壁裝睡,绯衣終于急了:“青岚!”
“在。”莊主睜開眼睛,無奈地歎道:“绯衣,我在聽着。這話你也說過不少次了,我也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我自有打算
這是急得了的事麽?你不能因爲你現在和李戍鹣鲽情深比翼雙飛了就看别人都覺得形單影隻了不順眼吧?”
“可是莊主最近舉動異常,分明是有所打算的!”
莊主索性草草結束了藥浴,起身穿衣,“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卻是大可不必。”她微微笑起,“我的确是有所打算,但那是我也料着這身體好得差不多,打算出去轉轉,卻不是想抛下一切遠走高飛的意思。嗯,若真是要走,又怎會不帶你們?!”
绯衣匆忙服侍她擦發穿衣,心裏卻還是不能放松,隻問:“那莊主是要去做什麽?”
“做什麽?”莊主的手已經伸出去撩那浴房的簾子了,聽見這話卻頓住,道:“是一個約會。”
“約會,和誰?”
“和我。”随着莊主撩開簾子的動作,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雙魅惑張揚至極的鳳眼。鳳眼的主人勾起唇角,眼瞳中的笑意和遏止不住的思念都給了那一個人。“四年前我和你們莊主約定,一起去送大軍出征。”
她們的莊主亦是笑生雙靥,走上幾步,遞上一隻手,卻被一把拉入懷中緊緊擁住。接着便是天降一領貂裘連着濕發裹得嚴嚴實實,鳳眼的主人還不住地埋怨:“天氣還冷,怎麽可以這麽不小心……”
她們的莊主便甜甜蜜蜜地笑:“魯老頭兒沒告訴你麽?他終于試驗出可以根治寒毒的方子,如今我算是徹底地好了……”
兩個人一雙俪影,和諧無比地往暖閣那邊而去,隻留下呆愣愣的绯衣站在原地,甚至忘記反駁她們莊主分明沒到月中,也沒有到魯老頭兒說的“徹底好”的地步。
“绯衣姐姐。”那跟随鳳眼主人一同來的侍衛喚她。
“沉谙,我沒看錯吧?那是謝都指揮使?不是說他投了北胡?!”
“可不是謝都指揮使?”沉谙忍住笑,“才見的時候我也吓了一跳。不過投了北胡據說是假的;是謝都指揮使爲了大趙甘心爲間,這些年把北胡的新王哄得團團轉,到現在我大趙發兵在即,勝利在握,才千裏回程直返碧落山莊。聽說謝都指揮使渡江之後,北胡那邊連着起義了兩個城池,打的都是光複大趙的旗号。”
“原來是這樣啊!可惡,李戍居然一點口風都不曾給我透!”绯衣想了一會兒,笑歎:“這下子可好了,我見莊主這幾年都沒有這麽開心過!”又道:“我去給他們上茶!”
沉谙在後面連叫了幾聲沒有阻住,绯衣果然去茶房那邊找了茶盅沏了茶端了茶盞往暖閣那邊去。
進門的時候那一對兒正在床前。青岚被強令裹着被子偎在床頭,謝雲遲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弄了一盞姜湯來,正一勺一勺哄着青岚要她喝。绯衣笑了一笑,捧着手裏的茶退了出來,正聽見青岚笑吟吟地問道:“知道我接近你是爲了算計利用你,不生氣麽?”
“爲什麽要生氣?算計我的是那個你又不是現在的你。何況就真是你算計我,我也隻會高興——若不是你這番算計,又怎輪得我抱得美人歸?——好了回答你一個問題,說好你要喝一口湯。我也有話問你,你真的肯定你不是一直穿越來去的那個青岚麽?爲什麽我覺得這指點江山的豪氣才氣,配上那樣的經曆才算正常?”
“你若問這個麽?”青岚促狹地笑,“我的答案是——無可奉告!”
“這麽久沒見長本事了哦!想逃避喝湯,沒那麽容易!”接着又說了些什麽,兩個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半晌,笑聲漸漸止住,卻聽見謝雲遲低喑的聲音傳來:“傻姑娘,穿了那麽多回,爲什麽不早點想到算計我?!”
绯衣立在暖閣門口擡頭看天,雨早已停了,幾隻早莺瀝瀝飛過,枝上紅蕊橫嬌,山前斜陽醉照,正好一幅春光畫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