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她這種态度,多少也和處身權力中心,“伴君如伴虎”、“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權謀術息息相關——嗅到危險,本能遠避。
隻是這一次,避無可避。無論是皇家的“血诏”,還是大理的“巫術”。
密室中忽現神秘聲音、郝連睿現身責難、詭異的紅色光線,入口異常關閉。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猝不及防,倒叫青岚不得不冷靜下來細細思索。
而與此同時,時間慢慢流滔,逃生的希望也漸漸渺茫。剩下的一
點點燈燭已經熄滅留存起來,封閉了入口的密室一片漆黑,幾人都已經退回到裏室内,隻留下鄭石還在密道口叮叮當當徒勞探索——隻有他的聲音;那本應熙攘喧鬧的密道之外,卻是什麽也聽不到。
謝雲遲那件爲段南羽而穿的白色外袍,此刻已經鋪在了地上,成爲三個人暫憩之所;爲怕室内陰涼,謝雲遲和郝連睿一左一右,護在青岚兩側。而那相依相偎中彼此的體溫,卻成爲黑暗中溫暖的源。
靜靜地坐着,任由思緒翻滾,竟然奇異地,不覺得恐慌畏懼和孤單。
那塊方台早已被徹底探索過了,本來當初青岚觸摸時它還曾偶然發出過語聲;現在卻無論是撫、按、敲、打,甚至是踢踹,毫無半點異常。不,應該說是很異常,和鑄就這密室密道,以及密道入口閘門的金屬一樣,無法想象的堅固;讓武功高手鄭大統領徒呼奈何束手無策。
密室及密道的各個角落,每一寸牆壁、地面和屋頂,都探索過,沒有發現任何機關。
唯一知道的是,即便是這世上最能幹的工匠,即便是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巫術”,都無法制造或是想象出如此完美的密閉空間。
何況,這空間雖然密閉,卻并沒有讓身處其中的幾個人有任何氣悶的感覺。
若是信了鬼神,或許可以問一句:神仙弄這麽個地方,到底要做什麽用呢?
“青卿,這種時候沒有必要講究那麽多的。”
在身邊的人再次别别扭扭小心翼翼弄出一番小動作之後,郝連睿忽然開口。
“呃……”青岚愕然,然後身子就被謝雲遲一帶,連抱帶擁嵌入懷中,“就是,聽陛下的話,先好好睡一覺,然後我們就出去了。”
這個無時無刻不算計着占便宜的家夥!青岚羞窘。從熄滅燈燭開始,謝雲遲就借着黑暗一點點地蠶食她的空間,先是環她的腰,然後是慢慢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挪進,幾番努力,都試圖要讓她坐到他的懷裏去。
而她爲怕郝連睿察覺,始終隻能是小幅度地抗拒,卻不料還是被一
語道破,還讓謝雲遲趁勢攬坐膝頭。
雖然明知他是怕她寒氣入體,卻還是覺得這樣的公然暧昧實在是讓人羞惱尴尬。
何況,即使這裏是漆黑如午夜,她也能感覺到身邊郝連睿的目光淩厲如寒刃——即使明明是他表态要她不要拒絕謝雲遲的“好意”的…
而謝雲遲的擁抱,雖不似以往刻意的挑逗,卻不知怎地,更令人覺得心猿意馬……
“陛下不惜以身犯險,來到蘆泉島這樣詭異所在,不知如今可有後悔?”靜默良久之後,青岚終于忍受不住如此尴尬氣氛,終于挑撿了一個嚴肅的話題——隻是一開口就帶上些斥責意味,那卻是她對“繡帕”
一事尚未釋懷的緣故了。
郝連睿後悔不後悔?就算是要擒拿血衣衛的都指揮使,有必要親自來麽?就算是親自來了,有必要隻帶了鄭石一個,選這麽不可靠的地方密談麽?就算是選了這麽個地方密談了,有必要談這麽長時間麽?
據青岚觀察,密道口閘門關閉之時,鄭石的絕望絕非作假,就連郝連睿也有片刻的慌亂;顯見這樣的情況并非在皇帝陛下預料之内——不知道,當饑渴和困頓接踵而來,沉着如郝連睿從容如謝雲遲,又會有怎樣的表現?
“朕當然是要後悔的。”郝連睿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帶着些許無奈和微微的自嘲,“不過這也是朕用人卻不能信人的緣故,自取其禍而已。”
難得皇帝陛下居然這般反省自己,青岚聽了卻覺得幾分訝異。其實她倒覺得郝連睿對謝雲遲足夠信任了,甚至是太信任了些——私藏傳位密诏,形同謀逆的重罪,皇帝陛下不直接抓人卻要弄什麽“密談”;而在當事人已經承認且物證俱在的情況下,對于如何處理也始終沒有個說法。甚至密道口封閉,皇帝自己身處險境,卻沒有絲毫懷疑可能是這位血衣衛都指揮使做了什麽手腳;就連鄭石這唯一的護身符,他也命其遠離,嘗試探索出去的方法,自己毫無芥蒂地和他們兩人近距離共處。
若不是謝雲遲對郝連睿的出現表現得足夠驚詫,她幾乎會以爲這是郝連睿和謝雲遲這對默契君臣合演的一出戲了;不過這也不可能,若是謝雲遲早知道會出現如今險境,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參與進來的……想到這裏,青岚又蓦地發現:自己什麽時候如此信任謝雲遲了?
居然會産生“他不會願意自己遇險”這樣的念頭?!
“其實,陛下此番設計,針對的,應該不隻是謝都指揮使吧?”青岚強迫自己收回思緒,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黑暗中,謝雲遲始終沒有說話,隻是擁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而郝連睿,也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終于,在青岚以爲他不會回應的時候,黑暗裏卻傳來他略帶艱澀的語音:“我隻是想看看,他會選擇怎麽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