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陛下見她如此,也匆忙欲近前查看,卻被鄭石攔住——主要是防備謝雲遲,血衣衛的都指揮使大人,便是手無寸鐵,身無半點武功,也依舊是需要全神戒備的存在啊。
“陛下,密诏,能給我看看麽?”
對青岚忽然提出的“無禮”要求,皇帝陛下猶豫片刻,居然不顧鄭石阻攔,毅然将“密诏”遞在她面:“青卿,你還認得它?……就是那一方。”
就是那一方啊……那方繡帕。青岚沒有去細讀帕上文字,隻呆呆地摩挲着老舊繡帕微澀的質感,感受着上面秦婉兒特有的“雙辮釘線繡”針法……就是那方繡帕。少年時節,他從她手中奪過,帶她從喪親之痛中站立起來,成就青梅竹馬的情誼;後來他還曾賠給她一塊親自繡成的北辰星之帕,她以爲曾經的那一塊早就蕩然無存,卻不料它搖身一變成了聞名已久的“先帝血書”,更身兼“傳位密诏”的顯赫身份…
這可真是,世事風雲多變幻啊……
“青卿……”郝連睿執意來到她身邊,目光瞬也不瞬盯住她唇角那抹帶着諷刺意味的笑容,忽然覺得心中陣陣刺痛,“你需要休息,我們出去吧。”
青岚依舊倔強地搖頭,壓下心底泛上來的陣陣酸意——明明早就對當初他接近她的目的存有疑慮,可在現在事實擺在了面前,她還是覺得心裏空落落地……是呢,他一直戒備她戒備了那麽久呢,還曾将謝雲遲遣在她身邊監視。
掙開那個關切的懷抱,她盡力撐住身子,學方才謝雲遲的姿态恭恭敬敬地将錦帕奉還:“密诏,在此,請陛下收好。”
“青卿……”望着她咬得蒼白的唇瓣,郝連睿卻是暗悔當着她提起“密诏”的舉動,咬咬牙,說道:“當初朕的确是爲了這份密诏接近你;不過,後來朕是真的将你當成朕的皇弟……即使是有這麽一份密诏在,朕對你不也一直是照顧有加麽?便是現在,放眼整個大趙,還有人比你更與朕親密的麽?朕一直将你當成親人一樣看待……”
“臣不敢。臣謝陛下垂青。臣鬥膽問一句:陛下不會還将臣當”親人“一樣看待吧?真要這樣,臣便是萬死,也不能贖其罪了。”
青岚冷冷地,在個别字眼上加重着語氣。
“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是說,朕曾經以爲……”一向沉穩的皇帝陛下顯得有些慌亂,索性将“密诏”又遞過來,“青岚你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麽?如果你處在我這樣的地位,會不懷疑你就是先帝骨血麽?!”
那是一方古舊的素帕。
字迹斑駁,呈一種鐵鏽樣的紅,末尾應該蓋上玺印的地方,被秦婉兒漂亮的刺繡掩蓋。
記憶中秦婉兒的繡帕上是沒有這些字迹的。不過青岚知道,血衣衛高層有一種傳遞消息的秘術,就是以血混某種藥物寫在布料上;過一段時間血幹無痕,要再次顯形需大量血液浸泡,再用清水洗滌,而最終血字留存。
這就是處理過後現形的“血書”了。
“血書”字體跳脫飛揚,但對于常年在内閣處理政務的青大學士而言,卻不難認出正是先帝真迹。其大意爲:林家子實乃朕親生,因故無法親自教導,忍痛分離,心下難安;日後此子若能長成,則可将大趙基業托付。
青岚看罷,卻是越發疑慮:“密诏說是林家子,我當初的身份可是母親撿來的養子,怎麽就會認定說的是我?”
“青卿居然不知道?”郝連睿看向謝雲遲,目光隐一點複雜情緒,“當初林家定罪滿門抄斬,林夫人已經懷有八月身孕,消息傳來投緣自盡,同族秦婉兒爲其收屍,剖腹而得子。”
原來她真正的身世是這樣的麽?青岚将目光投向謝雲遲,看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那麽就是真的了……秦婉兒不是她的生身之母啊,怪不得她的性子和林逍所說差距很大……不過,即使不是生母,她爲她做的一切,也足夠資格被她尊奉爲母……
“青大學士身體寒毒較之父輩尤勝,大概就是因爲是剖腹所生,先天不足,所以連林太尉當年練武壓制寒毒的路子都不能走。”謝雲遲補充,“根據血衣衛調查所得,秦婉兒當年能夠順利收養青大學士,是因爲青缙要借着”密诏“來壓制陛下。”
原來青缙也知道她是“林家子”麽?難怪秦婉兒當年要隐瞞她的性别了;而青缙要壓制郝連睿?也對,作爲一個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手中應該時刻握住這麽一張王牌,以便小皇帝一旦不聽話便随時換人。
隻是,她還是不明白,謝雲遲還掌握多少秘密?這份“密诏”根本就是真的不是麽?而她又分明不是皇家後代,密诏中的“林家子”又說的是誰?
“林家,說的真的是當年的林太尉麽?”青岚問道,若當真有托孤一事,先帝又怎會将林家滿門抄斬?這裏面,錯綜複雜似乎有那麽多的隐情……看來,她素來不願細究身世的做法,真的沒做錯。
可她這樣的問話,卻并沒有得到回答。一時之間密室之内靜默得落針可聞。青岚左右看看幾人神色,慢慢點頭道:“我知道了。”
相比于密室内幾個人略顯沉重的氣氛,密道之外才真正算得上劍拔弩張。
三千禁衛,悄無聲息,旌旗卷戰馬喑,突如其來就這麽出現在了蘆泉島。
島上數十血衣衛,大部分收到指令束手就縛,一些乙部謝雲遲直屬的則被第一時間繳械控制;就如同轉瞬之間,滄桑巨變,直教人措手不及。
而整個過程居然如此安靜,禁軍方面有意遮人耳目不說,便是血衣衛這邊的反抗都是象征性的,沉默的。
唯有辛鋒寒和十幾名跟随謝雲遲守護地宮的血衣衛官員,還處在被包圍及相對峙的狀态中。
群敵環伺,刀劍林立,弓弩皆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