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安靜,隻有火花噼剝與少年壓抑不住的悲鳴。
“當初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充滿懷疑。
所謂‘逆天改命,爲情重生’——我是這樣的人麽?他又是這樣的人麽?大理巫術,更是無稽之談。他要勸武青造反,更是中我大忌;那次的催眠較量,他試圖讓我放心,卻還是激起了我的猜疑——如此用心機,必定有所圖謀。他的大理王子身份,也使得一切更加複雜。隻有這次,他甘願爲餌,倒令我的戒心松動幾分。其實要救他,我未必無力,但,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
青岚這番話,似是無情到了極緻;然而若是懂得她的人肯細聽,卻能體會得其中的自責和愧悔——辛鋒寒雖然怨怪青岚對段南羽的無情,卻偏偏是在青岚身邊待得夠久,能夠體會青岚心境人中的一個。何況她這樣長篇大論,氣促之态顯露無遺——此時少年心中便是再存多少怨恨,也隻得暫擱一邊;連忙扶着青岚躺下,端茶遞水,殷勤伺候了,依舊紅着眼圈道:“你能有這些念頭,也不算枉費他這番苦心……其實公子倒不曾怪過你……我隻是,隻是,看見謝都指揮使和你神态親密,一時不忿……”
青岚隻覺手足酸軟,閉目靜靜養了一會兒,才又開言:“他,真的,已經死了麽?”
“公子氣絕是屬下親見。”停頓良久,“姐姐不信公子就這麽去了,曾不顧阻攔反複驗看,也終于不得不信。”
“……把當時的情形和我詳細說說罷。”
謝雲遲再度出現的時候,辛鋒寒已經離開,空蕩蕩的“房間”中隻有燭火黯淡而微弱的光芒在輕輕顫動。青岚抱膝坐在床上,呆呆望着火光出神。
謝雲遲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也不說話,靜悄悄陪她看那燭光。
今兒來的時候,謝都指揮使大人居然也沒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紅衣,與青岚都是素淡的一身白色;兩人燭光中安坐如同黑白畫卷,隻任空氣萦滿懷念和感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靜谧中仿佛足過百年,青岚才沙啞着聲音平靜地開口,“大理巫族有催眠之術,可以修改人的記憶,制造假象,令人相信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謝雲遲轉頭,狐疑地看她。
“我自幼由母親教導學習催眠之術,常用這個來戲弄别人,雖然自認是不得已而爲之,但私下裏向來也頗爲自得——直到我去年遇到段南羽。”她頓了頓,“他的催眠水準比我強了不知多少,我受他所制之後才發現,被人催眠,真的是種很不好的體驗。”“于是我後來就很少使用這種手段,并且用心來搜集一些關于催眠的書籍,試圖提高自己的能力。我也曾百般回想當時的情形,想找出蛛絲馬迹,證實段南羽的話是真是假。”,“那麽有結論麽?”謝雲遲低聲問道。
“段南羽也曾被我催眠,那段時間裏他說的話,可以肯定是真的。
我當初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才決定相信他的。”
“也就是說,那三年的确存在了?”
青岚卻又靜默,片刻問他:“你當初又爲什麽會相信了?”
謝雲遲想了想,“段南羽的話,很合理。如果真有這麽三年,也許真的會像他說的路子那樣走。”
聽他這樣說,青岚輕聲一笑,帶些自嘲,“可是我們都沒有真正完全地相信他,否則也不會有今天。”
回應她的,是靜默。
“記得你說過,段南羽若死,我的記憶便能夠恢複;如今,不打算問問我想起了什麽麽?”
“你想起了什麽?”
“很多。”她勾唇一笑,臉色蒼白,“其實真正”恢複“記憶,是在剛才聽鋒寒描述段南羽死亡過程的時候——那一刻,我真正相信了他的死亡。”
他“哦”了一聲,似乎并不關心。
“有一種催眠方法,可以在催眠時設定指令,讓人在清醒之後依然被控制,隻要接受到特殊指令,就會産生相應的動作;段南羽曾經用這一招控制過鄭石。”她突然轉了話題。
謝雲遲轉過臉,專注而嚴肅地望着她,仿佛不能夠理解她說的話一般。
“現在,我把我記起來的東西理一遍,你幫我分析可能性。”
他目光灼灼,半晌,說:“好。”
關于蘆泉湖有一個傳說:天帝的小女兒來到人間,因爲貪看蘆泉湖中美景,不慎将身上月華所凝的寶物失落湖中;小公主找不到寶物,不敢回天庭複命,就化身荷花,永駐湖中。
與這個傳說相伴的是:蘆泉湖每到月圓之夜半,湖水之中便光華流轉,皎皎生輝,直與天上明月相映。人們說,那是湖中寶物感應天上月華所緻;而這種現象每到荷開時節便更是明顯,也給傳說添上神秘的一筆。
多少年來,曾有多少人慕名而至,賞景,尋寶。然而賞景的人固能得償心願,尋寶的人卻無一不是空手而回;時間一長,這景色便變得理所當然,到了後來,又有拜香教選了此處作爲分舵所在。那些尋寶人的心思,才慢慢淡下來。
直到幾個月前,蘆泉湖再次變得熱鬧非凡,武林人士,北胡匪寇,官家商家……大家的目的,似乎又都是奔着寶物去的。
然而這一次不同的是:上個月的月圓夜,沒有人看到湖水流光。
雖說流光并不是每個月都會出現,但按照常通常的規律,上個月卻是很适合流光出現的時節。
于是這一次的月圓夜,便有許多人戰戰兢兢——這次月圓,比上次更适合流光出現,那麽看這次流光出現不出現,便差不多可以确定那湖水寶物是不是出狀況了——雖然,上次月圓之後大批武林人士突然的銷聲匿迹,差不多已經說明了問題。
而當天夜裏,在衆人的關注下,那着名的蘆泉湖流光,果然不曾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