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大封武将,恩賞銜爵——武青等軍馬都督皆加上将軍,賜宅邸奴婢,一應待遇如同級文官;其二,擢青岚從一品,正式接掌工部;其三,命高洪飛爲兵部尚書,進駐内閣。
這樣的命令一出,便是等于正式提升了武将地位,排布了内閣座次——尤其是高洪飛兵部尚書職位地任命,直接分權于那統領着兵、刑二部的老太傅大人,終于表明了皇帝陛下對太傅大人請辭一事地态度——從此老太傅的首輔地位,已經搖搖欲墜。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這些政令,會在關注着政局的百官中引起怎樣的轟動。
所以命令一出,郝連睿便躲到了青岚這裏,将那些可能的麻煩擋在院外……同時自己也被擋在了房外——房内,星夜趕至的醫聖魯季,正在爲青大學士針灸療穴,驅袪寒毒。
郝連睿負手而立,一身竹龍袍被牡丹花叢襯得越發雍容端凝;黑狼衛遠遠地站着,森然而威嚴。沒人能夠來打擾皇帝陛下此刻的思緒,更沒有人能夠去觀察皇帝陛下此刻的表情——而若真有人可以去觀察的話,便可以看到他臉上那淡淡的笑,看到他投向不遠處一扇雕花小木門的隐含着期待的目光。
那扇門已經緊緊關閉了一個多時辰;而按照魯季老頭的交代,如果一切順利,半個時辰之後,青岚便可診療完畢;而他,就可以來到朝思暮想的那個人面前,讓一切塵埃落定。
是的,讓一切塵埃落定。
郝連睿已經想好,他不能夠再等下去。在與霁月的談話中他理清了思路,等待和拖延,隻能使事情變糟;既然決定了如何面對确定性别以後的青岚,那麽,就讓真相快一點到來吧。結束他這樣惶惶而躍躍的日子,讓一切塵埃落定。
這次的接連三道政令,便是他送給青岚的禮物,揭開真相之前的鋪墊—安其心,遂其志。若青岚是個女子,那麽再滔天的權力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可以盡力滿足她:盧太傅尴尬挂職,高洪飛原本是青缙一系;楊鴻漸、張鶴都有着親青的名聲,加上青岚自己這扶正的工部代理尚書,如今内閣幾名成員,都隐隐與“青”這個字有着深淺不一的聯系。
而如果青岚願意,他甚至還可以讓她在内閣首輔的位置上過一把瘾——此,她的官路也就走到了極緻……再升一步的話,願不願意,母儀天下?
當然,如果青岚是男子……雖然此刻他已經覺得這樣的可能不大,但萬一如此,他也會懂得慧劍斬情絲,翻覆之間将一切控制在自己掌握中。
耳邊忽然“吱嘎”一聲,伫立靜候的皇帝陛下立刻凝神;再度擡眸望去,卻見牡丹叢中的雕花木門打開,一個身形瘦小的護衛提了隻盛滿黑水的木桶出來;見了他卻隻匆忙行禮,又拒絕了黑狼衛幫忙的意圖,滿頭大汗地跑去井邊換水。
郝連睿微微皺了眉頭,盯着這護衛的背影想了想,卻記不起這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的名字到底叫什麽了,隻想起血衣衛交來的卷宗上說,他和青岚之間也頗有些绯聞……從前他沒想過青岚是女子,對她身邊出入的這些人向來聽之任之,甚至有些推波助瀾,有些慶幸這些人的存在會有助于他控制自己的感情……如今卻是怎麽看怎麽礙眼,即使,明知青岚懂得催眠術,明知青岚不是傳聞中那樣的人。
看來應該強制性地給青岚配些婢女了,身邊出出入入都是男子到底不妥……
“李戌!李戌!”魯老頭的大嗓門,帶着幾分焦躁,“水!快!快點!”
郝連睿心頭一緊,不由靠前幾步,又停住腳;看那李戊一疊聲地應着話,趔趄着趕着擡水進去……然後敞開的雕花木門裏傳來魯老頭疲憊沙啞的低吼,“快給我洗這針,還等什麽?!”
原來是洗針,郝連睿蹙眉,想起方才那桶黑水——到底有多少寒毒需要祛除呢?
“你急什麽?我說治不好了麽?!”老頭子又怒吼,“誰讓她不肯好好養着?!蠻邦的藥粉不管用,内力壓制也不管用,寒毒都滞到穴位裏了,能引出來這些已經不錯!”
郝連睿又邁前幾步,沒發覺自己已經下了甬道,走到花叢裏去了。
“等她醒了告訴她!想死就不要找我老頭子了!說多少回要靜養,要靜養懂嗎?!什麽政務,什麽官場,能不能離遠點?!”
陛下,陛下?”青岚微微抿了抿唇,輕聲呼喚。
“哦。”郝連睿從怔忡中回過神來,随手把空了的藥碗擱在一邊,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青岚的面龐上。
“青卿你瘦了。”
“陛下不也是一樣麽?這段時間……”
“是朕太大意,一直以爲青卿身上寒症雖然厲害,總歸有醫聖看着、太醫院藥材供着,卻沒想到竟到這般地步。”郝連睿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感歎着。修長的手指探過去,觸碰到那晢白不見半點血色的肌膚,順着略帶尖削的下颚曲線滑下,三分缱绻暧昧,七分痛惜溫柔。
青岚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碰觸,隻略揚起眉,笑道:“陛下多慮了,臣不是好好的?這一點小傷小病,正好躲懶。”
“還說是小傷小病麽?!若不是這次朕恰逢其會聽到魯老醫聖的話,險被你們騙過了!”郝連睿的語氣雖是斥責,臉上神色卻越發溫柔,目光中幾分後怕,“可恨血衣衛居然也幫你瞞着朕!”
“是臣不讓謝都指揮使驚擾陛下的,臣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不發作的時候不是什麽事也沒有麽?隻是這一次魯首領隔得遠些才耽擱了……”說着卻忍不住又咳起來。
并不習慣也不太懂得如何伺候人的皇帝陛下有些手忙腳亂,一時不知道是該去拍拍她的背,還是去替她倒碗水,再或者是去替她叫人來?結果隻能是什麽也沒做,拉着她的手一疊聲地問:“怎麽又咳了?”
青岚這次生病,正在郝連睿爲她性别煩惱的階段;雖知道她寒症發作并未痊愈,但因爲“近鄉情怯”等等如此這般的理由,并不曾多做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