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公卻有些意外,又問她:“高尚寝,你可想好了,雖說你封了尚寝,又加了五品銜,在宮内女子中已是最高;但這樣品秩還是不能讓父母家人入宮探望地。”言下之意,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奴婢已經入宮,便不再是高家的人,自然也不需要與家裏人再見。”
孫公公便不再多言,冷道:“既如此,咱家一會兒着司設、司輿、司苑、司燈四司女官前來拜見。”說罷轉身離開……唯空中低低傳來又一句滿是嘲諷的言語:“小小五品有什麽得意?青大學士今兒也加了從一品……”
霁月退幾步,跌坐在地上。陛下隆恩之後,專門迫她說出了“不再是高家人”這樣的話,爲的是什麽,昭然若揭——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的不是麽?與天子分享秘密,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放眼天下,也隻有那麽一個人,會讓天子真心地懷念“曾與他無話不談”吧?
早發現過身邊若隐若現的影子,還有宮中衆女對她的孤立……現在,他警告她不要僭越,甚至連父母的溫情也要隔斷她的麽?那麽,她,又會得到怎樣的未來……
第六卷終韻第一百九十四章牡丹叢中
天的陽光并不如何明媚,天氣也是悶熱而潮濕的;然的大趙皇帝郝連睿,臉上卻是許久未見的神清氣爽,連甬道邊一叢禦苑常見的牡丹都讓他駐足觀望了半天。
究其原因,自然是與楊鴻漸、霁月兩個人的這一番交流,讓皇帝陛下一段時間來陰靈的心境有了不小的改變。這其實是一種情緒的宣洩。作爲一名帝王,郝連睿在青缙的熏陶下成長迅速,權術之道早已爐火純青。他明白自己需要在臣子面前時刻保持着神秘莫測,也知道這樣長久的情感壓抑會導緻個人性格上的一些扭曲。因此自幼時登基時起,他便十分注意适時地将不良情緒宣洩一下,将自己真實的一面展現在某個人的面前——即使是用戲谑爲掩蓋,以懷爲基調,即使是若即若離,又保證着掌握控制那人的底牌。
不過那個人在青缙倒台之後便與他漸行漸遠,又慢慢地展露鋒芒以另一種姿态與他并馳,這才讓他生出幾分寂寞的意思來,巧合中另外尋找了情感宣洩的渠道——隻是霁月這個姑娘,他對她絕沒有對青岚的那種複雜情懷,與她的交流也更多地是他傾訴,她傾聽;他不需要她給出更多的意見,更不希望她與外界有過多的牽扯。
如果可能,他會願意将她變成他的籠中鳥,能夠聽他言語,卻不能将他的言語生出更多變故來的籠中鳥。
當然,無論如何對一個人傾訴是比對一個鳥傾訴來得效果好地,他也有這個自信可以将“傾訴對象”控制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霁月這個姑娘根本不必要變成一隻鳥。
可是從前的那位“共享秘密”的人呢?他願不願意将他變成一隻鳥?
永遠陪伴着他,聽他言語,給他回應,溫柔爲他而啁啾的,美麗籠中鳥?
如果他是女兒身。
郝連睿這樣決定着。
年少時一次,他和青岚在一起談論青缙,讨論這位擁有傾國之富的大奸大宦,哪些作爲是出自權謀,哪些,是權力衍生出地心理變态……那時他對青岚說,他會擁有這江山,會鼎立天地間,會利用權謀掌控天下,卻也不會放棄,幸福。一個正常人的幸福。
所以他會适當放松自己。會執着地不去利用“外戚”這個鞏固皇權地常規途徑。會在心中存一絲幻想—得一紅顔知己。執手白頭。
當然。作爲帝王。任何地幻想。任何地奢望。都建立在“不危及江山社稷”地前提之下。就如他“大趙不複。後宮不立”地誓言。如果真地遇到需要。他也會順水推舟。借朝臣之求。爲自己添上幾個無關痛癢地嫔妃。來穩固朝綱。或是鼓勵将士用命。
而他夢想中執手一生地伴侶。則該是善解人意地。以一種默默地支持地姿态出現在他地身後。在他操勞時添一盞香茶。在他疲累時溫柔地傾聽。
如他對霁月描述時說過地。他本沒有想過青岚—即使兩個人地相處多有暧昧。而他面對他地時候也多有情動。
原因不過是:青岚過于聰明和狡狯。若真是個男子。他絕不敢放心将帝王地真情交付到這樣一個人手中;變數太多。他不敢用江山來冒這個險。
但青岚若是個女子呢?這些日子心心念念。就是在想着這種可能……若青岚是個女子。那麽那些擔心便都不存在了吧?雖說曆史上也有以女子之身而攝政專權。終而篡奪江山地先例。但——他還是自信地。親政以來他能夠防範得了内閣制中最易擅權地宦官。就能夠堅守住“後宮不得參政”地古訓。
試想,與那些煩人的政務權術剝離開來的青岚,專爲他一個人而溫柔妩媚的青岚,與他攜手看盡朝霞夕陽,品遍秋月春花……忽然覺得,如果是青岚,他的确會心甘情願爲之放棄後宮,就算是滿朝文武相逼,他也會守住這樣一片心意……
皇帝陛下就是這樣對着那一叢嬌豔欲滴地牡丹出了神,劍眉淺舒,薄唇微抿,帶一抹淡淡笑痕。
這樣的時刻是沒有人會來打擾他的,即使外面已然爲他所頒布的政令亂成一片。今晨從寝殿出來,他便接連傳下幾道旨意,并起身前往青岚暫時的居所——而他身後一百黑狼衛立即将這個小小地院落團團圍住,其殺氣之騰騰,足以将任何膽敢對上谕不滿,妄圖叩見聖顔提出異議者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