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可青卿專擅催眠—派去的人信得過信不過,有什麽區别麽?”
“陛下不是說青大學士如今病中。不适合使用催眠之術?”
郝連睿又是一歎。“正因如此。朕才不忍逼迫他——若是朕帶着太醫直接到他面前。你以爲他還真能拒絕讓太醫爲他診治麽?朕隻是怕。青卿會強用心力進行催眠;萬一導緻青卿病體大損。那便是朕愛之反而害之了。”
“這樣哦。”霁月恍然。“是奴婢太過心急了。”
郝連睿微微搖頭。“朕剛剛想到這種可能地時候。何嘗不也是心急如焚?隻覺着時時刻刻都是煎熬。恨不得馬上知道真相才好——可經過這青卿被拜香教劫掠地事情。朕再見他。這念頭反而不那麽迫切了。青卿人就在那裏。真相擺着。随時都可以去弄清楚——就算他再能瞞。會催眠;可能催眠一次。兩次。還能一輩子靠這個瞞下去麽?隻要朕起了懷疑地心思。想着要探究真相。他終是躲不過去。
“朕想過。現在重要地。是他地病;是朕要理清待他地态度——青卿是男如何。是女。又當如何……”
“陛下?”霁月疑惑。“陛下還要考慮怎麽辦麽?奴婢記得陛下說過。隻恨青大學士不是女兒身……”
“是麽?”郝連睿望了霁月一眼,眸光柔和了幾分,“地确,若青卿是個女子,朕絕對不會放手便是了……隻是朕要考慮的是,一旦揭開真相,朝廷上下會有怎樣的震動,青卿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反應……何況,朕還有一個‘大趙不複,後宮不立’地誓言在。”
“大趙不複,後宮不立……”霁月喃喃,“原來竟真有這話。可是天下人都以爲……”
“以爲什麽?”
“哦,”霁月有些尴尬,“以爲陛下是爲了青大學士,才故意推托的。”
“不是
。”郝連睿端起茶盞抿了抿,“朕年少時便有過這,後來又有人在朕面前許下了這樣地誓言;那時候朕雖沒有說出口,卻已經在心裏與他們共誓了……”他似乎想起往事,唇角勾起溫暖的笑意,令面前的霁月一陣恍惚。
“其實原因也不僅如此。朕知道女色誤人,從來沒打算陷在這上頭;而且朕自幼受制于人,所以對于能夠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裏這樣的事情,總是有着太多地渴望;對于婚姻,朕更有奢望……情之所鍾,一世相伴,紅袖添香,知音解語。
這樣的女子,一人足矣……”
郝連睿并不知道,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浮現的笑,是和他素常形象極其不符的溫柔——已執政一載有餘的少年帝王,向來将“天心難測”和“皇家威儀”演繹得完美;也許唯有這樣放松地時刻,提到了這樣旖旎的願望,才展露出了這樣溫情地另一面吧?
而這溫柔向往打動的,自然還有與之分享如此心情地霁月。情窦初開的少女逃不過這笑容地蠱惑,目光更是柔得滴得下水來;“紅袖添香,一世相伴”這樣的話在心中兜兜轉轉幾個來回,終還是努力掙了出來,揚起臉,強笑道:“陛下這樣的期望,聽起來離實現并不遙遠麽……青大學士若是女兒身,陛下這樣的願望就象是爲他所設……”
“爲他所設?”郝連睿搖搖頭,又點點頭,“朕當初生出這樣念頭的時候,可是并沒有想過他;不過現在想想,隻怕心中隐隐存了這樣的期盼也未可知……隻是,青卿素來強勢,和朕想象中的溫柔伴侶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郝連睿這樣說着,可目光中透出的甜蜜期許又怎能瞞得過人?便是早知道青大學士在皇帝陛下心目中位置的霁月,望着這樣甚至帶出幾分青澀神态的帝王,心中亂跳幾回之後,也不由添了幾分疼痛。
“這些日子朕去看青卿的次數少了很多。”皇帝陛下的聲音都低柔了幾許,“是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吧?能探探他的病情,和他說說政務上的事倒是很好——隻是朕怕控制不了想靠近他,弄清楚他身份的念頭……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設想了多少次揭破他身份的情景?卻又反複掂量,隻怕他若真是男子,豈不空歡喜一場?”
霁月自然對郝連睿一段時間的失眠現象了如指掌,原本以爲是青大學士失蹤之後太過着急的緣故;可後來青岚已回,皇帝陛下的情形卻沒有好轉——她猜測過是因爲青岚的病,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意思在裏頭。近鄉情怯,近鄉情怯……可是因爲這樣,皇帝陛下就打算這麽拖下去麽?
霁月這樣想着,卻不覺已将問題問出了口。她今年隻有十五歲,雖然作爲大宅門中庶出的女兒,免不了有些早熟;但面對自己喜歡的男子,還是青澀得摸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想:譬如現在,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是盼着郝連睿早日弄清青岚身份,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希望皇帝陛下拖延下去,就這麽一直一直将秘密和她分享……
“那倒也不是。”郝連睿起身,踱幾步到了窗口,望着外面晨曦中破霧而出的朝陽;那英俊的面龐上桃花眼熠熠生輝,語氣中卻帶了幾分無奈,“其實就算是朕真的有心想拖,也沒有辦法呢……”
“其實就算是朕真的有心想拖,也沒有辦法呢……”
“陛下的意思是?”
郝連睿不語,望着窗外,仿似出神;而眉宇間那種生動得近乎誘惑的期冀卻慢慢淡去,一點一點回複了大趙天子固有的高深莫測。良久,在霁月已經不以爲關于這個問題還會有什麽回應之後,他卻終于開口:“朕也不明白爲什麽,這段時間裏政務上頭……倒似青卿在逼迫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