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鴻漸微吐
,“陛下,臣覺得無論武都督何都督兩人有什麽樣的此不禀奏陛下而擅自征召兵士,實在是大忌。今日若輕松放過兩人,隻怕天下武官紛紛起而效之!”
難得楊大學士立場鮮明。郝連睿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朕上次應了青卿将此事壓下,愛卿不也在場麽?”
“上次是青大學士病重,陛下不得已而爲之,臣自然無話可說;可陛下即便不能明白問罪武都督兩人,這等忤逆犯上的事情也不能輕輕揭過吧?武将最易驕縱,陛下不可不防!”
這話有點重,卻是文官彈劾武官慣用的口吻。郝連睿細細打量了楊鴻漸片刻,笑道:“這些日子住在湖南,受了不少委屈吧?”
皇帝陛下這麽一問,楊大學士的表情果然便如受了天大委屈般,張了張口,卻是欲言又止,隻哼道:“臣倒是無所謂,隻是武青那厮實在膽大,連陛下都不放在眼内。”
他說的,是當初郝連睿剛到湖南時候的事。
因爲青岚發病,郝連睿不敢耽擱,不顧推拒,帶着她連夜西去,與禦舟會合,以便禦醫診治;而武青等人則因爲征兵事宜,拖後了幾天。如此,當禦舟到達湖南,郝連睿忽然起興要去長天軍營參觀參觀的時候,便發生了長天軍營拒不納皇帝陛下入内的事情——有道是國法軍規,長天軍向來接受的教育是軍令大如天,沒有武都督的命令,便你是皇帝老兒,也隻能站在營門口等着!
而那天大趙的皇帝陛下果然在自家的軍隊營門前铩羽而歸。之後,又因爲長天軍的軍紀,陛下的行宮官吏與當地駐軍很是發生了一些摩擦——這些事情,在盧太傅和青岚“不理事”的前提下,自然都成了楊大學士的煩惱。
如今楊鴻漸如此說話,顯是有所抱怨,卻讓郝連睿的臉色變得輕松不少;微帶着些笑意,這位大趙的少年天子起身來到楊大學士面前,居然伸手意欲爲他倒茶!雖然剛剛做了個動作便被攔下,卻已足以讓年青的臣子誠惶誠恐、受寵若驚。
“楊愛卿,依你看,朕是個什麽樣的皇帝?”
“呃……”楊鴻漸自己倒了茶水,稍退一步斟酌詞句,“陛下英明果斷,睿智天成,天下所歸……”
“你看朕,可能成爲大趙的中興之主?”
“這是自然。”
“楊愛卿——”郝連睿拉長了語調,“有中興之主,必有中興之臣,所謂風雲際會,經緯天地,如此方能有所成就!朕意不在守成,圖的是天下大業,豈可無容人之量?!至于武都督——此人忠義天生,剛勇無匹;組建長天軍,解救大長公主——光複大趙,除此人又向何處去求?!何況君臣相處,常有形迹之嫌,武都督能不避諱這些一意爲公,正是天下榜樣!”
皇帝陛下冒出這麽一番大論,倒讓楊大學士驚得張口結舌。不過陛下的意思也很明了了——不要再糾纏募兵之事——他自然懂得眉高眼低。
“陛下說得是,陛下龍虎生威,自有風雲相随……”正要籌劃些馬屁來拍拍,卻聽皇帝陛下又問:“這中興之臣麽,外有武都督,至于内,你覺得青卿此人如何?”
原來今夜是暢想大會麽?馬屁集會吧……“臣以爲,青大學士果敢剛明,王佐之材。”
…………
待楊大學士晃晃悠悠從皇帝陛下臨時寝宮内出來時,天際已經隐隐地有些魚肚白了。這裏君臣之間一夕長談,不知外面有多少雙眼睛在關注呢?楊鴻漸甩甩有些僵直的頭,向晨曦的方向努力地咧了咧唇角——這番長談,看起來隻是不斷的轉移話題和誇誇其談……然而,從此而後,卻隻怕是大趙政治格局的又一次天翻地覆!
想到這裏,楊鴻漸加快了腳步,轉過彎兒出門上轎之際,悄悄對候在那裏的小厮低聲道:“給青大學士傳個話兒,就說——幸不辱命!”
說完,縮進轎子裏,昏沉沉閉上眼睛,楊鴻漸低聲自語,“禦前诋毀武都督,卻反而能夠讓他脫罪!這招兒倒是漂亮……”
學士前腳離開,皇帝陛下那臨時“寝殿”的側門,一聲開了。一名宮裝美女捧着提盒上來,先安排着替郝連睿擰了手巾淨面,又一一将盒内熱茶點布好,這才用微帶抱怨的語氣低聲道:“陛下,竟是一宿沒睡了呢。”
郝連睿本正出神,聽見女子的話,也隻淡淡應了一聲。
女子自去被底取出花金來換了香球,又反複試了香,再回頭時仍不見郝連睿動那些茶點,便忍不住又道:“陛下,已經是卯初時分了,陛下有什麽事也該放一放,用些點心盡早休息吧。”
這本是關切的語氣;隻是因着彼此身份的緣故,顯得有些逾矩——氣氛也因此帶上些親昵旖旎的意味。
郝連睿這才轉過眸子來,臉色竟是肅然,不喜不怒陳述的語氣:“霁月,話太多了。”
女子,即是霁月,當即悚然驚到,連忙跪拜下去:“奴婢不敢,奴婢不過是依照青大學士的吩咐,不敢不盡心。
”
這一句卻正正撞進郝連睿的心裏去,瞥了霁月一眼,居然伸手取了一隻點心,心不在焉地放進口中,“你最近見過他?”
霁月微微愣了一下,匆忙回道:“青大學士一直閉門養傷,奴婢哪有機會見到呢?奴婢說的是當初在京裏的時候,青大學士對奴婢的教導。”
郝連睿“哦”了一聲,臉上不動聲色;但如果極注意觀察的話,卻可以發現他方才微微亮起的目光又黯了回去。
皇帝陛下沒有發話。霁月隻低眉跪在一側。不一會兒那額上汗珠兒便泌了出來。神色也越見惶恐。直至過了有一刻鍾功夫。郝連睿忽然回過神一般。開口問:“霁月。怎麽還跪着?”
于是霁月終于起身。臉色依舊雪白。顯然方才這樣地罰跪對她來說竟是極少見。也是極震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