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青岚正往樓梯處過來,借着遠遠近近的燈火。看見張鶴臉上的神情,還笑笑對他揮了揮手;然後回頭鑽進樓艙,蹤影不見。
禦船慢慢地駛入專用的水道,停駐下來,然後是禦駕及兩位公主銮駕返宮。
但是青岚卻沒有跟上去。從底層小小的過道經過的時候。一隻略顯冰寒的大手忽然從艙房裏伸出,将她拉了進去。
屋子裏黑漆漆地,隻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萦繞;青岚輕輕抽出手來,低聲笑問:“陛下?”
那人沒有回應,卻扔了件衣服過來,當頭罩在青岚地臉上。
青岚拉下那件衣服。摸着樣式是件普通的長衫,便解開身上官服,在黑暗中開始從容地更衣。“難得陛下今天大宴兩場,卻還有心思要出去逛?”
“不是你要求的麽?”
青岚無聲地微笑。她沒有提出過什麽要求,隻是----在那盞蓮燈中祈願的字條上寫了句:“乞取蚌中月。”大趙之俗,蓮燈祈願,可以祝福,也可祈求;青岚所寫的字條。明顯是屬于許願類了----原詩出自孟郊地《詠懷》,“濁水心易傾,明波興初發;思逢海底人,乞取蚌中月;此興若未諧,此心終不歇。”
所謂海底人,自然是真龍---天子才可當之;青岚這句雖然隐晦,但郝連睿與她相知不淺,自然熟悉她的習慣,窺破她的用意。不過這也證明。郝連睿的确令人取了她那蓮燈祈願的字條看過。
“今兒是朕的壽辰,你不想着給朕送什麽禮物,居然還敢說要什麽蚌中月,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郝連睿這樣說着,似乎頗爲不忿,但話語中還是帶了一絲竊喜,一絲壓抑不住地輕松。若非艙房之中黑暗遮擋了一切。青岚一定可以在他的唇邊看到那一抹笑意。
三個多月了。他刻意地疏遠着青岚,青岚也渾如不覺。仿佛兩個人間天生就該如此一般,冷淡疏離,各守其責。
從那次謝雲遲提醒他不該對青岚産生不該有的感情,他便堅持着這樣的相處模式----謝雲遲的建議他考慮過,猶豫過,然而在青岚以一種近乎強橫的态度表現出對時局的掌控,表現出對權力的渴望之後,他反而釋然了。他要留下青岚,以一個閣臣地身份;同時也計劃要疏遠她,盡可能把不該發生的那些绮念全部打消----他相信,這應該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不知道三個月的努力算不算長,然而,郝連睿知道,他的努力似乎還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甚至,也許起了反作用。
明明除了朝會,他幾乎再看不見那個人的身影;除了常規的奏章和票拟,他也幾乎不再和那個人有所接觸;可這又有什麽用呢?欲疏離,反思念----朝堂上下,皇宮内院,仿佛一個汪洋的海,而那個人,卻化身成了水珠,即便看不到,也是無處不在。
郝連睿開始覺得這個隔離地方法不好。明明隻有三分的愛意,因爲距離,因爲刻意,思念堆積,一點一滴,竟漸漸化爲十分……本意采選宮女,就是爲了充實後宮,可縱然面對三千佳麗,爲什麽眼前浮現的總是那人的容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