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想法?郝連睿借着燭光,盯住青岚那張略顯嬌俏的臉。那臉上的雙睫低低地垂了下來,投下濃濃的暗影,也遮擋住了她的真實心緒。
想起三年前秋闱的時候,兩個人也是坐在一起,卻是肩并着肩拼酒,他在青岚的耳邊,曾低聲說過:“若有一天我能掌政,定然先做的就是将那些貪官污吏統統殺了;然後幹幹淨淨開一科新的秋闱,選拔些真正有才的人上來!”
言猶在耳,兩個人的處事态度卻都已不複從前。殺貪,說得簡單,牽一發而動全身,内憂外患之際,朝廷最重要的還是一個“穩”字;地方小吏、知州知府、六部尚書、内閣元老,統統拉出去“咔嚓”了,誰來替他管理這個龐大冗沉的家國機構?靠科舉來選新的官員?這些舉子大都是白屋書生,有些甚至來自窮鄉僻壤,一朝中了進士,翻身躍龍門,除了文章詞句,真懂得如何做官麽?中央到地方,換血隻能慢慢地來。即使是如今的科舉,這樣的貪弊他也無法追究,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下一科吧,”他閉了閉眼睛,近乎自言自語似地說,“下一科朕就可以将這官場整治得差不多,下一科朕着緊抓下糊名謄錄,務求将科舉變成一條不沾染任何渣滓幹幹淨淨的選材大路。”
下一科……那是三年以後了。
青岚咬咬唇,忽然擡眸,“陛下,其實這科舉,大抵也沒什麽用。”
“青卿?”皇帝郝連睿詫異之至。
“大趙立國三百餘年,科舉制度已經達到了極盛,國家選材,主要依靠的就是這三年一科的秋闱考試,然而時間流逝,科舉流弊也一樣形成了積重莫返趨勢,其一,便是方才所言,夾帶、抄襲、罔替、換卷,甚至買考官,通關節,漏試題,公然違規----在官場上這已經成了堂而皇之的事情,就像臣今天做的這樣。”
青岚說着,居然将手中的人名錄揚了揚,“而且臣知道陛下爲難,朝廷以穩爲主,法不責衆,倉促間難以扭轉局面---所以陛下說要等到下一科,臣是萬分同意;當然陛下也可以雷霆一擊,将此次參與科舉舞弊的人衆一一處理,但臣知道,如此一來,隻怕天下震動,爲禍不在邪教亂民之下。”
郝連睿輕輕點頭,但目光中疑惑未去:青岚對他的“求穩”策略一向是持相同意見的,在内閣中雖然人微言輕,但向來遇有争執,總是站在他這一邊。在旁人眼中,這自然是拍皇帝馬屁的小人行徑,但他自己知道,兩個人自幼共同研讨政事,在很多方面總能夠心意相通,看法相同;這也是他不顧衆大臣反對,執意将青岚由武轉文,提攜進入内閣的原因之一----但今日青岚打出了“科舉無用”的大旗,明顯不是要表達同意他慢慢治貪的策略,倒不知究竟是什麽,值得青岚私下約會他,還這麽鄭重其事地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