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看見走在他前頭的鄧隼腳步一頓,臉刷地紅到了耳朵根上,心中不由好笑,便踏上一步,抱拳拱手:“是我等失禮了,姑娘莫怪。在下隻想知道姑娘仙居何處,芳名可否見告?”
啊?!鄧隼的嘴也張開合不上了。目光在武青與紅衣美人兒之間逡巡了幾個來回,退在一旁悄悄嘀咕:“方才茶樓上攔我,又來追美女,我還道你必定自有道理尼,誰料真是搭讪這麽簡單?堂堂大将軍,先鋒統領,居然放着惡霸搶親的事不理,來玩這個?”說着,看向武青的目光已經有些不屑和忿怨了。
武青聽力甚好,鄧隼這一段喃喃自然沒有逃過他的耳朵,無奈苦笑了笑,看看對方美女,見那美人兒果然也露出了注意傾聽的神色,然後銀鈴一般笑起,搖搖頭,道:“問奴家住處麽倒沒什麽可瞞公子的,奴家就住在前面不遠的青郡侯府邸;至于奴家的名字麽……青家的绯衣,不知公子可曾聽說?”
“青郡侯府上?哪個青郡侯府上?”“青郡侯”三個字一出,武青卻是倏然變色,完全沒有了開始時的輕松心态,迫前一步,脫口追問。
“還能有哪個青郡侯?”美人兒掩口胡盧而笑,“公子莫不是不信麽?那麽不妨去打聽打聽,青小侯爺身邊侍婢,大概倒是少有人不知道的。”
眼看着美人走遠,武青愣怔了一會兒,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隼,我們去劉尚書府。”說着,也不理鄧隼焦急的催問,打聽了劉家的所在,就是一路急行,害得鄧隼反應不來,幾乎失了他的蹤迹。
他們從茶樓出來,是申末時分,跟着紅衣美人閑逛了半個多時辰,又從城南一路打聽來到城北;如此,等他們翻牆進了劉府,已經是天色薄暮,華燈初上的時候。武青面色陰沉,随手拎了幾個小厮問出春倌兒所在,也不避諱,竟是大踏步直往内寝而去。
鄧隼應該看出了他志在救人,合了心意,便也不再多問,隻一路跟着他向前。正巧趕上晚飯的時辰,後園内沒有什麽人,那些被武青抓來問話的小厮,也都被兩人兇神惡煞的樣子吓破了膽,聽話地不敢張揚,是以竟被兩人暢通無阻一路闖到劉公子的卧房前。
然後,就迎面遇到了劉府的公子。
衣衫不整,一臉心滿意足,看上去就象是一隻剛剛偷吃了美味腥葷的貓。
兩人雖不認得他,但看這架勢,已經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由得心中一涼,怒氣油然而起,鄧隼更是目眦欲裂,喝問一聲,立刻就要上前飽以老拳。
武青本該制止他的,不知爲什麽卻沒有,一閃身進了内室,心中一片驚疑:自己真的是太過自以爲是了麽?
撲鼻一陣濃香,然後入目的,是一片狼籍淩亂。
砸破的古董花瓶、撕毀的繡羅紗帳、踐踏滿地的名人字畫……還有那已經裂成幾幅的劣質戲服。
香氣來自打翻在地的金縷薰籠,氤氲的熱氣掩蓋了那也許本來應該存在的情欲味道,而……那一張玄色大床上,橫卧的那個人……身上裹纏着紅色的紗帳,半俯在床頭,一片雪白的肩膊露在外面,有……觸目驚心的抓痕……
武青從未見過如此近乎****的情狀,滿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仿佛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若不是他曾經猶豫;若不是他攔住了鄧隼;若不是他自以爲是跟随那個紅衣女子……近乎膽戰心驚地走過去,武青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向那個一動不動的人的面頰,試探鼻息。
手還沒有伸到面前,床上的人呻吟了一聲,轉過頭。梅子酒的清香絲絲暈開,在滿屋濃烈的薰香味道之中,顯得是那麽獨特、讓人無法同混同。而随着寒冰一樣的肌膚擦過武青的手掌,那覆臉的長發也絲一樣滑落,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孔。
武青猛地抽回手,心也随着狠狠顫動了一下。他沒有猜錯。這張臉,他見過,這人不是春倌,而是……在茶樓裏獨自喝酒的那個少年。他是習武之人,目力甚好,那時候在茶樓欄杆處,隔着那重重油彩,他就認出了他,又觀察到他和紅衣女之間的目光交換。
可是……就算他與青家有什麽關聯蹊跷,落到如此境地,終究是無辜的。難道,因爲他的一念之差,就讓他放棄了營救他的機會,終于……造成了時下的這個局面麽?
記憶中還有茶樓上的少年一雙極之烏黑明媚的雙眸,即使是醉意迷離,依然掩不住其絕代的風華,引得鄧隼都特别關注了些,專門示意他去看……可如今,這眸中,射出的,已經是茫然絕望的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