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酒店不遠的望山石附近。

石二柏煩躁地望着四周越來越濃的白色霧氣，揮了揮手，吸入口鼻中滿是濕涼。劇組的人才趕到堪堪一半，根本沒辦法立刻進行拍攝。他給剩下沒趕到的負責人打電話，負責人告訴他霧氣濃得快要封山，他們找不到進去的路了。

這話把石二柏氣得不輕，他罵道：“腳底下踩着瀝青馬路，就算是王八也能爬到地方吧？一群大活人連個地方都找不到，你們還活着幹什麽！”

罵還沒罵完，通話就中斷了。

手機屏幕右上角寫着“無服務”，沒有半格信号。石二柏也沒了辦法，他轉過身，卻看見金小奴面露喜色，怒問：“你笑什麽笑！”

“這山霧多清涼難得，我笑也有錯麽？”金小奴淺笑回答。瞧這情況，陳粒八成是趕不來這裏。她恨不得讓石二柏趕緊把這裏的畫面速速拍完，然後好立刻離開這。

她勸到：“時間緊迫，能拍一點是一點吧。”

石二柏愣了片刻說：“說的沒錯。”他把劇組的人招呼起來，特别是一個負責念旁白的光頭演員，問說：“我讓你練的台詞怎麽樣了？”

“絕對靠譜。”光頭哥摸着光頭腼腆笑了笑，說：“您不是想表達出驅邪抓鬼的那種氣勢麽，我找了個天台一個人練了好長時間。别的不說，這氣勢絕對足夠。”

他爲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深呼吸。

铿锵有力，字正腔圓，讓金小奴某個瞬間誤以爲這還真是位大師在講話。“瓊華東來，一劍誅邪！舉頭外望，無我這般！”

“好！”劇組裏其他人跟着鼓掌，發自内心的叫好。

光頭演員有些不好意思了。石二柏少見地誇獎了他幾句：“台詞功底很有天分啊！這樣，你去找道具助理，把那個大喇叭拿來，一會再來一遍。我再仔細聽聽。”

道具助理遲疑：“導演，那大喇叭的聲……有那麽點太大了。”

“有多大？”石二柏了無所謂問說。

“殺豬聲您知道吧，殺豬的時候先往它下面那活狠狠來一刀，再找個電鑽怼進後菊花，架在幾百度的篝火上烤，裏面再澆上汽油，把這慘叫聲錄下來，放在電腦裏人工合成增強個幾倍，差不多就是這喇叭的響度了。”道具助理形象生動地解釋說。

石二柏僵硬點頭：“懂了，描述地很具體，很身臨其境。但是！我還是要聽一聽這聲音放大以後，再山谷裏回響的那種感覺。”

道具助理拿來大喇叭，找到正在邊上練台詞的光頭哥，小聲說：“你喊大點，這喇叭啊不太好用。”

光頭哥剛才沒聽見道具助理說的話，所以相信了這番說辭。

他找了塊高點的石頭，打開喇叭開關，深深吸了幾大口空氣，決定用他最大的嗓門喊出這段練習了好幾天的台詞。反正大霧裏誰也看不清誰，他也不怕有人發現是他吼的。

酒店正門口。

沃爾沃裏，王西風一個大男人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他剛剛親自開車，在這酒店周圍繞了好幾圈也沒找到出山的路。如果不是山區地形太複雜，他真想一頭紮進大霧裏，帶着兒子沖向市區的醫院。

什麽商業談判，什麽合同，什麽負責人選拔，他全都不管不顧了。隻有兒子的命最重要！

王遠洋的狀态越來越差，呢喃夢語說起糊話來：“好多鬼……我好害怕……”

方茜打了無數次求助電話，但手機永遠都顯示着無服務，她甚至閉上雙眼，開始像她原本不信的滿天神佛祈禱，希望能讓兒子度過這難關。

“媽的媽的他媽的！”王西風狠拍方向盤，忽然洩了怒氣，他轉頭看向連城，沖動說：“你先帶着小洋和嫂子在這，我開車探探路。找到方向立刻來接你們！”

連城看出來這件事不太對。

霧氣太怪異了，隐隐還有種靈氣流動的痕迹。他似乎明白了原因，百分之百是天目派和劉老三搞出來的鬼。

他根據引氣集的法門，偷偷給王遠洋渡了一大汩真靈。

真靈是體内靈氣的精華，尋常鬥境修爲的修士，能凝練出百滴就實屬不易，每一滴堪稱珍貴，比命還要重要。

連城氣海中的真靈則是汪洋大海。

他還以爲這是正常現象，所以用起來也毫不心疼。真靈入體，王遠洋的臉色立刻變得好了些，也足夠連城處理完所有亂糟糟的破事。

“表哥，你們在車裏待着。一定不要亂走，我知道酒店一位生活在這數十年的打更人，他應該能找到下山的路。”連城撒了個小謊。

王西風匆匆說：“我和你一起去！”

“嫂子和小樣這時候更需要父親的陪伴。”連城輕輕安慰說。他的話讓王西風無法反駁。

王西風隻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連城身上。

“一定要快去快回啊！”他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在哀求着表弟連城。

連城緩緩點頭。

出車，關門，前行不過十數步，身後已隐沒與大霧之中，再看不見那輛沃爾沃和表哥一家的身影。

每踏一步，霧氣躲閃，再踏，霧氣再退。

大霧中躲避的煙鬼不約而同地面露驚駭色，像是撞見天敵一樣遠遠躲着連城。避人耳目的大霧裏，連城似乎徹底釋放了平日裏深深壓抑的欲望和駭人氣勢，完全換了個人一般。

他周身帶着百鬼夜行圖的恐怖波動，如同鼓點一樣敲擊在霧氣裏，攪動得霧氣海浪般翻滾。

連城隻需要将目光投去，所見之處的大霧臣服一樣自然而然地避開條小路。當他又望向出山的方向，霧氣頑強地凝聚成無邊無際的障礙，阻隔着離開的可能。

“麻煩，都是麻煩。”他低聲自語。“不好好生活，偏偏玩這種殺人害人的把戲。”

一抹強烈細長電光猛然從他右手炸裂開來，在空氣裏噼啪作響。

轟隆！

天上雷雲翻滾，随時要将雨珠傾盆而下的模樣。

連城忽然停下腳步，胸前銅錢有節奏地噗通、噗通跳動，傳來一陣搞事成功的喜悅念頭。念頭所指的方向，透過大霧也能看到黑意的雷雲。

“難道……”他臉色很難看。

如果真如他猜測一般，那這次銅錢可真的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