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婷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腦子裏浮起了亂七八糟的畫面。如果要去做人流，會很痛嗎？聽說流過孩子的女人，很容易習慣性流産，這輩子也不能再當媽媽了。
還記得幾年前，她曾經陪葉靜雯到醫院準備流産，有一個孕婦從手術室出來以後大出血，最後好像被迫摘掉子宮。想到這裏，她就會渾身一抖，心底浮起了莫名的恐慌。
可是她和倪振峰還沒結婚，而且事情被搞得一團糟。要是未婚先孕的事情傳了出去，向來淳樸的父母日後該如何擡頭做人？
要是被學生知道老師不守婦道被搞大獨自，她以後也别想繼續在學校混下去了。
手機在一直震動，屏幕上閃爍着倪振峰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唐秋婷都沒有接聽。現在她的心亂成了一片，根本不想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連續響了好幾十次，手機終于消停。信息的提示音響起，唐秋婷才停止了哭泣從被窩裏爬出來，當看到那條隻有兩個字的短信時，更是氣得直接把手機摔在牆上。
“等我！”
下了飛機，倪振峰直接在貴賓室撥通了倪太太的電話。
“你打電話前怎麽不看看幾點？”倪太太責備的聲音傳過來，壓抑怒火問道：“你不是說不用麻煩司機接機嗎？直接打車回來就行了。”
“不，你和爸馬上換衣服來機場。”倪振峰盯着牆上的電子鍾，心急如焚地解釋說：“我們馬上過榮縣找秋婷，然後提親。”
聽到提親兩個字，倪太太頓時睡意全無。她愣了愣，才問道：“不是說好後天再過去嗎？我訂的首飾還沒做好呢。”
“我擔心來不及。”倪振峰的聲音很激動，走到角落裏壓低聲音催促道：“你要當奶奶了。”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傳來倪太太欣喜的聲音。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覺得兒子太可愛了，迫不及待地說：“好，我叫醒你爸馬上趕過來。”
一小時以後，倪氏夫婦便匆匆趕到停車場。原本計劃後天上門提親，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這麽匆忙倪太太隻準備了一套首飾。
“媽，我的心情突然有點緊張。”倪振峰上了飛機，摸着額頭的位置，冷不防湊到倪太太的耳邊問了一句。“秋婷的爸爸，很彪悍。”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終于有人能治自己的兒子。倪太太樂了，調侃說：“哈哈，你以前的賬也該還了，有人替天行道我很高興，回頭得感謝秋婷爸爸幫忙教兒子。”
倪志雄聽聞，也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天不怕、地不怕，卻怕未來嶽父。”
倪振峰氣得說不出話來，果然是親生父母，不帶這麽損自家兒子的。
距離榮縣最近的機場也有兩小時的路程，下了車一家三口上了準備好的汽車。一路颠頗，卻無損倪太太的好心情。她盯着窗外的美景，忍不住感歎道：“山美水清空氣好，果然是出産美女的地方。過幾年孫子帶大了，我和老倪也到這裏定居吧。”
“好，都聽你的。”倪志雄笑嘻嘻地說，一把将妻子擁入懷中。
“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麽惡心。”倪振峰忍不住罵了一句，低頭盯着手機屏幕重撥，可是唐秋婷的電話都提示關機。
趕到唐秋婷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站在門前，倪振峰舉起手想要敲門，可是心裏卻忐忑得很，遲遲下不了手。
“怎麽了？”倪太太疑惑地問道：“敲門進去，等會兒讓我跟秋婷的父母談就行。你媽也不是浪得虛名的，年輕的時候可是殺價好能手。”
什麽殺價好能手，倪太太是把婚姻大事當作買東西那麽兒戲嗎？
倪志雄瞄了兒子一眼，不屑地說：“看你這慫樣，該不會現在才害怕了吧？”
倪振峰不說話，摸了摸額頭的位置，似乎還隐隐作痛。想起上次被唐爸爸用鋤頭砸過來的情景，他還心有餘悸。
“我看你是壞事做多了，小婷他爸就看你不順眼。放心，談判是你爸的強項，等會兒讓他來就行。”倪太太急了，好不容易才盼到兒子說要結婚，該不會現在才打算改變主意吧？
難得倪振峰也會有不敢做的事情，他沉思片刻然後推到倪太太的身後，苦笑說：“母親大人，你先上，我随後。”
倪太太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然後清了清喉嚨開始喊門。很快唐媽媽就出來了，看到陌生的男女站在門外，警惕地問道：“你們找哪位？”
“我們是振峰的父母，今天特意來……”倪太太陪上笑臉，拉了倪振峰一把說：“提親。”
唐媽媽手裏捧着一隻托盤，吓得直接摔在地闆上，回頭朝着屋裏大聲喊道：“老唐……那個倪總的媽媽來了！”
屋子裏，唐爸爸神色凝重坐在木椅上，一聲不吭地喝着紅茶。他時不時擡頭打量倪氏夫婦，态度并不太好。
“我做了桂花糕，嘗一下。”唐媽媽性子善良，過門都是客人，所以态度倒也客氣。“小婷還在午睡，我現在去叫醒她。”
倪志雄被唐爸爸盯得不自在，輕咳了兩聲開門見山地說：“我們今天過來，是爲了商量振峰和秋婷的婚事。至于禮金方面，唐先生不妨直說。”
話音剛落，唐爸爸的臉色更難看了。
倪太太被氣得不輕，用手肘撞了倪志雄，笑着補充說：“我們也不清楚榮縣的風俗習慣，如果關于婚禮上有什麽要求，盡管告訴我們就行。我們隻有振峰一個兒子，婚禮想要辦得熱鬧一點，不知道你們的意思如何？”
“啪……”的一聲，唐爸爸的杯子直接砸在桌面上，茶水灑了一桌子。他扭過頭盯着倪振峰，怒罵道：“我什麽時候答應讓小婷嫁給你了？上次你挨了我一鋤頭，難道還沒想明白嗎？我雖然讀書不多，可是道理還是懂的。我隻希望小婷踏踏實實嫁個好男人，而不是攀上什麽豪門。”
倪太太有點哭笑不得，耐心解析說：“其實我們就是普通的生意人，也不是什麽豪門……那個老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什麽都沒有呀。”
“對，我年輕的時候打架傷人被警察追，還到農村待過一段日子呢。說起來，我挺喜歡這裏的，空氣好環境好，人也好。”倪志雄振振有詞地附和說。他不擅長拍馬屁，可是爲了兒子都豁出去了。
唐爸爸努力壓抑心底的怒火，冷嗤一聲說：“這門婚事，我不同意。秋婷高攀不起你們倪家，還是請回吧。”
“那個……秋婷是個好女孩，怎麽又高攀之說呢？我一直很喜歡她呢。”倪太太想不到唐爸爸的态度會這麽堅決，連忙解釋說：“而且振峰對秋婷是認真的，雖然他以前玩過不少女人，可是現在年紀大也收斂了很多，也隻有秋婷能讓他浪子回頭呀。”
倪振峰被自家父母氣得就要拍桌子了，他們是來幫倒忙的嗎？
“玩女人？呵呵……有錢什麽女人得不到，爲什麽要纏着我家小婷不放？我說最後一次，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還是請回吧。”唐爸爸狠狠瞪了倪振峰一眼，有種随時要拿起鋤頭敲他額頭的沖動。
倪太太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倪振峰阻止了。在商場上，他向來很懂得察言觀色，眼看唐爸爸的态度堅決，唯一扭轉局勢的方法就是亮出手中的籌碼。
至于籌碼，剛好就在唐秋婷的肚子裏。倪振峰猜測，以唐爸爸這麽傳統的男人，要是知道女兒懷孕了，還能反對嗎？雖然這麽做有點過分，可是老人家嘛，回頭哄一哄就行了。
“唐叔，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倪振峰尴尬一笑，擡頭迎上唐爸爸兇狠的目光，決定亮出底牌：“今天再不定下來，遲點秋婷挺着個大肚子辦婚禮就不好了。”
話剛說完，全場沉默三分鍾。
唐爸爸的臉色，從剛才的憤怒，變成震驚。他長大嘴巴盯着倪振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恰好這時，唐秋婷從卧室裏走出來，聽到倪振峰主動爆出自己懷孕的事，氣得臉色頓時泛白。她連忙走了過去，盯着倪振峰咬牙切齒地罵道：“倪振峰，你剛才在說什麽？”
唐爸爸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盯着唐秋婷惶恐地問道：“小婷……你……你……你懷孕了？”
“爸，你聽我的解釋！”唐秋婷急了，走到唐爸爸的身旁想要安慰，卻被他蒼白的臉容吓壞了。
“對，孩子是我的。”倪振峰露出狡猾的笑容，露出認真而嚴肅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所以婚禮得盡快舉行，房子、酒席、婚紗我都準備好了，回海市以後我們就能馬上辦婚禮。”
一直在身旁看熱鬧的倪太太，終于忍不住開聲了。在她的圈子裏，未婚先孕是普通的事情，現在的年輕人誰不是先懷上了再補辦婚禮的。更何況倪振峰年紀也不小了，也差不多該結婚生子了。
“沒錯，振峰給親家在海市買了公寓，你們什麽時候高興就過去住一段時間。”倪太太松了一口氣，可是目光觸及唐爸爸的時候，吓得差點把手中的杯子摔掉。
隻見唐爸爸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泛白，一步步向唐秋婷走進，聲音冷冽而可怕。“你懷孕了？就是這小子的？”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隻怕豬一般的對手。唐秋婷感到背脊涼飕飕，渾身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要知道在村子裏大齡未嫁已經遭人議論，要是未婚先孕的事傳出去，唐家顔面何存？
“爸，你聽我解析。”唐秋婷情不自禁縮了縮身體，聲音越來越小，回頭望向唐媽媽想要求助。可是唐媽媽也呆住了，似乎還沒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解析？”唐爸爸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舉起身後的小闆凳，怒氣沖中地朝着倪振峰怒罵道：“你這小子，今天我不打死你，不姓唐！”
屋裏一下子亂成一團，唐媽媽上前抱住了唐爸爸，焦急地勸說：“别沖動，小心傷到閨女！”
“誰說我會傷着閨女了，要打的人是這個姓倪的小子……”
“爸，你身體不好别生氣，有事好好坐下來談。”
“唐叔，你都是要當外公的人了，淡定！”
“倪振峰你閉嘴！”
“哎呦……”
唐爸爸手中的小闆凳重重砸在倪振峰的肩膀上，痛得他失聲叫了出來。“唐叔，你真打我？就不怕未出生的外孫看不到爸爸？”
“我就要打死你……你别跑！”唐爸爸怒氣未消，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水果盤，直接往倪振峰的方向砸過去。
“碰……”的一聲，屋子裏再次亂成一片。倪振峰也不閃躲，就這麽站在屋子中央。水果盤砸中了他的胸口，估計力度不輕，痛得他呲牙冷笑。
唐秋婷氣急敗壞地站在一旁，上前勸阻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唐媽媽也慌了，擋在倪振峰的身前罵道：“老唐，罵就罵呗，幹嘛砸東西了？女兒懷孕了，倪總又不是不認……你幹嘛拿東西砸他了？要是砸傷了，女兒怎麽辦？”
“是呀是呀，痛死我了！”倪振峰突然捂住胸口的位置，露出痛苦的神色。“唐叔，要是這樣你心裏好受一點，盡管砸吧。”
唐秋婷翻了一下白眼，心想倪振峰真是演戲到家了。
這一邊，倪志雄和倪太太坐在茶幾旁看熱鬧，完全沒有上前勸架的意思。看了一會兒，她突然壓低聲音問自己的老公：“你怎麽不去幫幫你兒子。”
“自作孽不可活。”倪志雄喝了一口紅茶，淡定地說：“這小子欠打，有人幫我教訓他挺好的。”
“果然是親爹。”倪太太接着喝了一口紅茶，贊歎道：“這茶不錯，回頭問問親家老爺在哪裏買的？我們帶一點回去送人。”
折騰了好久，四人終于消停。唐爸爸悶頭坐在長椅上，氣得臉頰通紅，不斷地歎氣。倒是唐媽媽，忍不住問道：“你看倪總把父母都帶過來提親了，想必對我家閨女是真心的，你就别置氣了。”
“誰跟他們置氣了？”唐爸爸的雙眼微紅，看着手中摔碎的茶杯難受得很。雖然他不是有錢人家，可是對唐秋婷一直寵愛有加。如今女兒被欺負了，未婚先孕，當父親的又怎麽能說算了。
唐秋婷的心很難受，掙脫倪振峰的懷抱走到唐爸爸的身旁半蹲下來，小聲勸說：“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氣你的。”
唐爸爸使勁搖頭，歎氣說：“女大不中留，你們愛咋樣就咋樣。”
倪振峰微微一笑，也顧不上被砸痛的肩膀，上前抓起茶壺給唐爸爸倒了一杯熱茶，誠懇地說：“爸，請喝茶。”
唐媽媽也在一旁附和說：“老頭子，快喝茶吧……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我看他們也是挺适合的，就答應吧。”
倪振峰就這麽捧着茶杯，态度謙卑。可是唐爸爸一直沒有伸手去接，冷眼以對，似乎怒火還沒消掉。
“敬茶得有誠意。”倪志雄冷不防從椅子上站起來，快速走到倪振峰的身後，提起右腳往兒子的膝蓋處踢了一腳。
倪振峰一個沒留神，直接跪倒在地闆上，杯子裏的茶水差點潑了唐爸爸一身。
“嶽父，請喝茶。”倪振峰笑嘻嘻地說。
唐爸爸狠狠瞪了倪振峰一眼，猶豫幾番然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唐秋婷看着父親落寞的背影，心裏愈發難受。
“太好了，我把你爸搞掂了。”倪振峰旁若無人地抱住唐秋婷的肩膀，嬉笑說：“我們明天就回去，好不好？在法國訂的婚紗，我也已經順路帶回來了，婚禮的日子還是趁早定下來比較好。”
唐秋婷默默地掰開了搭在肩膀上的手，轉過頭冷冷地對倪振峰說：“結婚？我有說過要嫁給你嗎？”
倪振峰傻了眼，哭笑不得問道：“我不就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嗎？怎麽了？不喜歡西式婚禮？改爲中式也行。”
“你做決定前，有尊重過我，以及我家人的意見嗎？”唐秋婷往後退了幾步，神色冷漠。“倪振峰，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對吧？”
“故意？”倪振峰恍然大悟，苦笑着解釋說：“當然不是故意的，我怎麽知道你會懷孕……”
唐秋婷的雙眼微紅，氣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轉身便跑回卧室，把門狠狠地甩上。
“喂……唐秋婷……别一言不合就跑掉了！都是當媽的人了，成熟一點行不？”倪振峰追了上去，站在卧室門口使勁敲門。“快開門，我們談一談……”
唐媽媽使勁搖頭，在倪太太的身旁坐下來，苦笑說：“他們父女倆就這樣，每次吵架以後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事，肚子餓了就會出來。”
“我看他們感情挺好的。”倪太太感歎說：“哪像我兒子，要不是需要幫忙也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