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卻沒有太失态,很快恢複臉上的笑意點頭打招呼說:“想起來,我與倪先生也算是舊相識。”
“今天過來,我們找你有重要的事。”倪振峰闆着臉,表情不太自然。
“如果是關于秋婷的事,很抱歉我幫不上忙。”葉靜雯沒忘記自己的決定,不再攙和倪振峰與唐秋婷之間的事。
倪太太上前抓住了葉靜雯的手,聲音也有些急切。“事關重大,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什麽地方?”葉靜雯吐口而出問道。
“醫院。”倪太太冷靜下來,微笑着問道:“難道你不想找回自己的親生父親?”
信息量太大,葉靜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是潛意識促使她上了倪太太的車,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葉靜雯均沒有說話,可是她的十指緊扣在一起,掌心也滲出了汗水。她從沒想過突然會有親生父親的消息,而且對方還是倪太太的妹夫。
是天意嗎?還是到最後仍舊空歡喜一場?
“很抱歉之前偷偷瞞着你去做鑒定,可是結果出來了證實你和小林有血緣關系。慎重起見,我打算安排你們重新抽血檢測一遍。”倪太太早已想好了,上次偷偷拿葉靜雯的頭發樣闆去做堅定,不過是爲了避免吓到她。
如今第一次的鑒定結果出來了,她的心裏也有了底,才會坦誠找上葉靜雯說清楚來意。
“我覺得就像做夢,感覺很不真實。”葉靜雯因爲緊張,臉頰微微發燙,呈現不自然的绯紅。
“我理解你的心情,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聽到自己親生父親的消息,心裏一定很亂。”倪太太輕輕拍打葉靜雯的肩膀,示意安慰,柔聲勸說:“無論怎麽,我隻希望你們能見上一面。過去發生的事就讓它過去,将來才是最重要的。”
葉靜雯微微歎氣,極力壓抑心底的激動和彷徨。将近三四年了,她一直以爲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失去了至親,偏偏在一切走上軌道以後,突然被告知親生父親還在。
這種感覺,如同被判了死刑的人,在臨死前看到了希望。
到達醫院的時候,倪太太直接帶着葉靜雯來到了休息室。
林立晉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穿着淺灰色的格子襯衣和黑色長褲,陽光灑滿了一地,讓他看起來更滄桑和孤寂。
“小林,靜雯來了。”倪太太提醒說。
林立晉回過頭,黑框眼鏡下是一雙微紅的雙眼。他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腳步有些漂浮。
“你就是靜雯?”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吓到了眼前的女人。“你好,我是林立晉。”
葉靜雯的腳步靜止在房間中央,費盡力氣也無法挪動向前。她的目光落在眼前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男人身上,仔細打量他精緻卻又飽經滄桑的五官,感覺熟悉又陌生。
“是的,我是靜雯。”她努力壓抑心中的激動,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你們先聊,我去通知護士過來抽血。”倪太太的眼眶微紅,吸了吸鼻子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兩人,林立晉突然勾唇一笑,指着身後的沙發提議說:“靜雯,過來這裏坐。”
一聲“靜雯”,幾乎喊到葉靜雯的心坎裏去。她的雙腿軟綿綿的,跌宕着往前走。
兩人迎着陽光,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說話。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就連呼吸也變得緩慢起來。
“你……”
“我……”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惹得林立晉忍不住低頭淺笑。他側着頭,薄唇輕輕蠕動,輕聲道:“很抱歉,畫展的那天我并沒有認出你。昨夜拿到親子鑒定報告的時候,我以爲自己在做夢,從沒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能找到你。”
“我……”葉靜雯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強烈,握緊拳頭苦笑說:“我不确定,倪太太到底有沒有弄錯。”
“所以我才提議重新抽血,然後送樣鑒定。”林立晉的神色柔和,看着葉靜雯的眼神幾乎化作一汪溫泉水。
葉靜雯深呼吸,感覺吸入心肺的每一寸空氣都透着無盡的暖意。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林立晉的神色,鼓足勇氣問道:“我很想知道,當年你們爲什麽把女兒……放在葉家的門口?”
這是葉靜雯多年來一直耿耿于懷的事,雖然對親生父母的感情淡泊,可是當初被抛棄的原因,一直是她心底無法抹去的傷痛。
“那是一場本來可以避免的慘劇。”林立晉的眸光一緊,随即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
往事如同帶刺的仙人球,毫不留情砸在他的心上。“小玥的哥哥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後來我們私奔到南城,渡過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他查到小玥的下落把她抓回去了,關在别墅裏不讓我們見面……要知道倪家是靠黑勢力起家的,仇人不少……”
聽到這裏,葉靜雯的心就像被貓爪狠狠抓了一下,血迹頓時湧了出來。
“仇人?”
“嗯,那天晚上他們血洗倪家,小玥也難逃劫數。可是當時并沒有發現女兒的屍體,我們猜測是他們帶走了。”林立晉的神色哀傷,有些事情無論過去多少年,始終是心頭難以磨平的疤痕。“我們想盡辦法找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女兒的下落。一晃已經三十年了,我也打算放棄,誰料到……”
葉靜雯聽得失了神,呆滞地盯着林立晉卻說不出話來。如果他們真是親生父女,那麽媽媽已經在三十年前被殺害了嗎?
“這是……百日時拍的全家福照片。”林立晉顫抖着右手,緩緩從襯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張黑白照。
照片中的林立晉和倪馨悅看起來很年輕,兩人依靠在一起,甜蜜又溫馨。胖乎乎的小女孩被兩人摟在中間,雙眼瞪得老大,小嘴唇撅起,可愛又調皮。
仔細一看,女嬰的手腕上還戴着一串形狀奇特的玉珠子。
葉靜雯緊緊攥住照片,眼淚忍不住就要落下。“這串玉珠子……”
“這是我和小玥在南城的寺廟求的,那時候她懷才孕五個月,身體不太好,所以我才求得這串珠子保平安。”林立晉輕聲解析說。
眼淚,最終還是止不住落下。這串玉珠子葉靜雯記得很清楚,是當年被丢下時,身上唯一的紀念物。這串珠子一直陪伴她走過了童年和少年,婆婆常笑說有一天她長大了,也許可以通過這串玉珠子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惜葉靜雯還沒長大,這串玉珠子已經丢了。還記得當年葉展英害她弄丢這串珠子的時候,她第一次與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大男孩扭打作一團。
結果葉靜雯被葉太太狠狠懲罰一番,關在雜物房裏一周不能外出。她以爲丢了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可是蒼天有眼,她還是找到了。
“我認得這串玉珠子。”葉靜雯擡起頭,淚水順着眼角落下。“可是十四歲那年,我弄丢了。”
林立晉抿了抿嘴唇,把照片塞到葉靜雯的手中,安撫說:“沒關系,有緣分的話即使丢了珠子,也能找到。”
休息室的門被敲響,護士和醫生走了進來。
“林先生,葉小姐,我們現在重新幫你們抽血。”護士拿出一次性輸血管,禮貌提醒說。
葉靜雯扭過頭偷偷擦了一把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謝謝。”
這家醫院是最權威的親子鑒定機構,葉靜雯無需擔心有任何的誤差。可是第二次鑒定的結果還沒出來,她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在還沒得知親生父母的下落前,葉靜雯也幻想過重逢的那刻,心情是如何的激動和澎湃。
可是此時此刻,葉靜雯卻比想象中要平靜很多。也許是這幾年經曆過太多的生離死别,她成熟了很多,不再是從前那個喜形于色、敏感脆弱的女子。她在患得患失中,慢慢地變得堅強起來。
如果鑒定結果跟之前一樣,那麽葉靜雯感覺自己的人生也就圓滿了。
林立晉就坐在她的身旁,兩人的肩膀隻隔着兩個拳頭的距離,心跳聲都幾乎連在一起。
抽血完畢,林立晉用棉花棒按住傷口的位置,柔聲提議說:“靜雯,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
從沒想過,林立晉會把葉靜雯帶到前些日子舉辦畫展的地方。畫展早已落幕,可是展出的作品還沒有撤掉。
越過圍欄,林立晉帶着葉靜雯在一副蓋着白布的畫像前停下來。他捏着白布的邊緣,回頭朝她微微一笑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标題:歲月。
金燦燦的黃色麥田映入葉靜雯的眼簾,隐藏在麥田中女人的臉孔清晰可見。她的笑容是那麽的純真,不攙和一絲的黑暗。
“這是戀愛的時候,我爲小玥畫的第一幅畫。除了我以外,很少有人能看出隐藏在麥田裏的笑臉。”林立晉如癡如醉地盯着油畫發呆,思緒仿佛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個秋天。
明媚的陽光、一望無際的麥田,還有心愛女人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