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銘傑的身體晃了幾下,随即露出了絕望的笑容。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葉靜雯的身上,然後慢慢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小小的鑰匙。
詭異的舉動,引起了葉靜雯的注意。她的心就像被硬物狠狠地敲了一下,随即而來的是窒息般的痛楚。
“阿傑,不要……千萬不要……”葉靜雯聲嘶力竭地吼道。
“記住我剛才對你說過的話。”姚銘傑面如死灰,顫抖着手,慢慢把鑰匙伸往手铐的鑰匙孔上。他的這個動作,已經花光了全身的力氣。
“不要!”
山谷裏響起了葉靜雯絕望的慘叫聲,随着北風而回響。
張隊大概猜到姚銘傑接下來想要幹什麽,身體晃了一下再次往外探出去,試圖抓住他的手。
很可惜,姚銘傑已經把手铐打開了。金屬碰撞的聲音刺耳而尖銳,他的手腕脫離了手铐的禁锢,身體重重往後仰,最後跌落在不見底的幽谷裏。
然後,世界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宋立珩緊緊抱住葉靜雯,目光落在萬尺之下的深谷,好久也說不出話來。
“阿傑,不要!”
葉靜雯無力地吐出這幾個字,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
醒來的時候,葉靜雯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裏,窗外一片漆黑。窗戶沒有關緊,寒風透了進來,一屋冰涼。
病房裏靜得可怕,隻有點滴的聲音,以及濃烈的消毒藥水味道。天花闆上的白熾燈很刺眼,她伸手想要擋住光線,可是雙手疲軟而無力。
這段時間她做的噩夢太多了,已經分不清此時身處的是在現實,還是夢裏。
葉靜雯的腦袋一片空白,潛意識想喊人,手腕處卻傳來劇痛。試了好幾次,她才費力地把手往被單裏伸出來,發現右手的手腕被纏上了紗布。
剛想要掙紮爬起來,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宋立珩憂心的臉容随即映入葉靜雯的眼簾。
“别動,你的身上還有傷。”宋立珩沖到床邊,輕輕摁住了葉靜雯的肩膀,布滿血絲的雙眼露出了幾分柔情。“我看你還沒醒過來,剛才出去找醫生了。”
男人的掌心是溫暖的,即使隔着病号服,仍然能感受到他身體熾熱的溫度。
“這是哪裏?我在做夢嗎?”葉靜雯的眼皮很沉,靈魂就像被抽空了一般。
“沒事了,這不是夢。”宋立珩輕輕摩挲葉靜雯的額頭,低頭貼住了她的微涼的唇瓣。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清晰地提醒着葉靜雯這不是夢,而是現實。她情不自禁伸手攬住了宋立珩的腰,緊緊的,一刻也不願意放手。
“别擔心,你已經沒事了。”宋立珩安撫說。
突然想到了什麽,葉靜雯推開宋立珩,惶恐地盯着他的雙眼問道:“阿傑呢?他怎樣了?”
不僅僅是葉靜雯,即使是宋立珩,在目擊姚銘傑墜下山崖的那刻,心情也是久久無法平複的。
他咬了咬嘴唇,垂頭柔聲安撫說:“張隊已經派人去找了,可是你得有心理準備,生還的幾率很低。”
其實這是宋立珩安慰葉靜雯的說話而已,出事的地方地形複雜,即使派人尋找,到最後很有可能連屍體也找不到。
宋立珩曾想象過很多種結局,卻沒預料到會是這樣。姚銘傑命不久矣,可是在最後的那刻他還是醒悟了,并沒有把葉靜雯帶走。
說到底,宋立珩還得感激姚銘傑,把葉靜雯還給他了。
葉靜雯的眼眶逐漸紅了,卻沒有哭出聲來。她壓抑内心的痛苦,聲音也變得梗咽。“一定要把他找到……”
“想哭就哭出來吧。”宋立珩的心很痛,輕輕把葉靜雯攬在懷中,摩挲她的發絲勸說:“對于他來說,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
是呀,葉靜雯曾經看過姚銘傑病發時的痛不欲生,是那麽的無助和絕望。
在宋立珩的懷中,葉靜雯終究還是忍不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眼淚打濕了他的襯衣,苦澀的味道一直殘留在臉上揮之不去。
清甯縣的冬天很冷,卻冷不過葉靜雯的心。聲音變得沙啞,哭得讓宋立珩心疼不已,卻又無能爲力。
雖然他不清楚葉靜雯失蹤的這幾天,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可是她現在平安無事歸來,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靜雯哭累了,宋立珩才到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細心地幫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眼睛都哭腫了。”宋立珩的指尖心疼地落在葉靜雯的眼角處,忍不住低頭吻上了她紅腫的眼簾。“别哭了,我看着心疼。”
葉靜雯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道:“我離開那麽久,豆豆怎樣了?”
“我騙他說媽媽出差了,他還一直嚷着說想你了。”宋立珩輕聲歎氣,摟住葉靜雯的肩膀說。“你剛退燒,先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們就回去。”
突然想到了什麽,葉靜雯從宋立珩的懷中離開,關切地問道:“你身上的上怎樣了?還疼嗎?”
說着,她伸手去摸宋立珩的胸口,耳邊卻響起了痛苦的低|吟聲。“别碰……”
醫生早前已經警告過宋立珩,要是傷口再次撕裂,後果将會很嚴重。可是他一路從海市趕過來找葉靜雯,長途跋涉休息不好,估計傷口會更難愈合。
“沒事。”冷汗從宋立珩的後背湧出,他抓住了葉靜雯的手貼在臉頰上,柔聲勸說:“很晚了,快睡吧。我在這裏守着,哪裏也不去。”
葉靜雯的身體往外挪了一點,騰出半邊床提醒宋立珩說:“你陪我睡,明天一早就訂機票回去。”
輕輕點頭,宋立珩脫掉鞋子在葉靜雯的身旁躺下來。劫後餘生,卻并沒有預期的輕松,可是他懸在半空的心最終歸位,整個人就像洩氣了一般。
兩人面對面躺着,彼此的呼吸聲交融在一起。
宋立珩摟住葉靜雯的腰,輕聲問道:“他放手之前,跟你說了什麽?”
葉靜雯把頭深深藏在宋立珩的懷中,呼吸變得急促。閉上眼,姚銘傑蒼白的臉孔就會浮現在眼前。
最後的那刻,姚銘傑貼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讓她此生難以忘懷的說話。
他說:“如果将來在天堂裏有幸遇見,能不能再次抱抱我。”
這是葉靜雯寫的第一本小說,男二号曾經對女主角說過的一句話。那本書的讀者雖然不多,可是傾注了她的所有情感。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對于偏執的姚銘傑來說,也許對葉靜雯的這種愛而不得,就是人生中最痛苦的煎熬。
“在想什麽?”宋立珩把懷中的女人抱緊一些,心裏在吃醋卻沒有表現出來。
姚銘傑掉下懸崖的前一刻,在風中強吻葉靜雯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宋立珩的腦海中。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吃醋了,而且很嚴重。
“沒什麽。”葉靜雯想了想,補充說:“都過去了,他曾經對我說過什麽,也不再重要。”
“對,都過去了,别再胡思亂想。”宋立珩低頭再次吻上葉靜雯的唇,一次又一次,深吻與淺吻,如此反複。“你是我的,誰也沒有辦法把你從我的身邊帶走。”
***
奔波勞碌,加上精神受到了驚吓,葉靜雯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她得了急性肺炎,不得不取消第二天回海市的計劃,留在醫院裏打點滴。
待在醫院養病的這幾天,葉靜雯一直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态中。她睡了醒,醒了睡,猶如置身在夢裏。
宋立珩一直守在病床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葉靜雯。
更糟糕的是,葉靜雯的胃口很差,吃什麽吐什麽。幾天之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一切看在宋立珩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她憂心什麽,他是知道的。很可惜張隊安排的搜索隊伍,一直沒有姚銘傑的消息。加上最近的天氣太冷,搜尋的人都快要撐不住了。
宋立珩實在看不下去了,主動捅破那層紙問道:“你是不是因爲姚銘傑的事而心煩?”
此時,葉靜雯正盯着窗外發呆,好不容易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小聲應答:“我過不了自己的那關。”
“他背負了命案,即使有幸活下來,餘生在監獄中渡過,隻會更痛苦。”宋立珩勸說。
“我知道,所有道理我都懂。”葉靜雯輕輕撫摸右手的手腕,今天換藥的時候看到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了。然後心靈上的傷口,這輩子都可能無法愈合。
姚銘傑用偏激的方法,讓葉靜雯記住了這個用生命在愛自己的男人。即使他做了很多錯事,可是心底還是存有一絲善念。
正如葉靜雯在海市被接走的時候,心裏始終相信姚銘傑不會傷害她,因爲舍不得。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恰好這時宋立珩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掏出一看,發現是家裏的座機。
“是豆豆。”他把手機遞給了葉靜雯,嘗試扯開話題。
葉靜雯木讷地接過手機,豆豆稚嫩的聲音便傳過來。“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呀!你什麽時候才出差回來?爸爸不是說去接你嗎?”
女人可以軟弱,可是母親卻不行。
聽到豆豆熟悉的聲音,葉靜雯心底的柔軟被輕輕觸碰。她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發自内心的笑容,柔聲道:“媽媽知道了,很快就會跟爸爸一起回來。”
母子倆聊了好久,坐在一旁的宋立珩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這幾天隻有在豆豆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葉靜雯臉上才恢複一絲笑容。
他很擔心,如此下去她的身體會受不住。
挂了電話,葉靜雯靠在床上,安靜地盯着宋立珩問道:“醫生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炎症消了,随時可以出院。”宋立珩握緊葉靜雯的手,笑着問道:“想兒子了?”
“嗯。”葉靜雯的臉上含着無奈的笑意,淡淡地提議說:“我們明天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