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他用手搶指着她,挾持離開了醫院;可是這一刻,她卻被迫與他面對面用餐,氣氛顯得詭異而陰森。
姚銘傑燒得一手好菜,全都是葉靜雯愛吃的。紅燒排骨、清蒸魚、雞湯,甚至還有水果沙拉。他不斷地往她的碗裏夾菜,體貼又溫柔。
“多吃點,這段時間你瘦了很多。”姚銘傑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早前的一切從沒發生過一般。
想了想,姚銘傑又從廚房的櫃子裏翻出了酒杯,打開一支很久前他從外國出差帶回來送給葉靜雯的紅酒。
塞子被拔出,紅酒的香醇迎面撲來。可是對于葉靜雯來說,這并不是适合喝紅酒的場合。
“你知道,我不喝酒。”葉靜雯盯着棕紅色的液體緩緩倒進了酒杯,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姚銘傑勾唇一笑,勸慰說:“我知道你不能喝酒,可是今晚破例陪我喝一點,可以嗎?”
态度轉換得這麽快,葉靜雯實在想不透姚銘傑的葫蘆裏賣什麽藥。她仔細觀察他的面部表情,那種含着喜悅的情緒,簡直裝得天衣無縫。
“嗯,喝一點點。”葉靜雯輕聲應答。
“小雯,想起來我們認識也快五年了,在你的心中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姚銘傑舉起酒杯,懸在半空晃了晃,眉目間透出了幾分期待。
他看葉靜雯沒動靜,主動握住酒杯與她手中的相碰,繼仰頭一飲而盡。他差點被嗆到了,捂住胸口咳了幾下,最後用衣袖擦了擦唇邊的紅酒。
“這是我出差法國的時候買的,那時候我就打算帶你去看一次薰衣草。很可惜,我們沒有這種機會了。”姚銘傑的神色哀傷,自嘲地說:“不過,能與你在一起,不管什麽地方我都覺得沒關系。”
葉靜雯啜了一口紅酒,陷入了沉默。
姚銘傑在她的心中是一個怎樣的人?想必現在,她的心裏隻剩下一個印象,那便是:深不可測。
“我先說吧。”姚銘傑再次把自己的酒杯斟滿,這次改爲小口啜飲。“在我的心中,你是最完美的女神。你的性格溫柔,卻不乏堅韌。我喜歡你的細緻入微,以及一路以來對我的信任。”姚銘傑的臉頰微紅,苦笑着陷入了沉思。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會感到很放松。每次在公司遇到什麽煩心事,隻要來到這裏,吃一頓你親手做的晚餐,或者特意爲我熬的湯,就會感到很開心。”姚銘傑把魚塊夾到自己的碗裏,低頭小心地開始挑刺。“你一直回避我的心意,沒關系,我覺得隻要能和你在一起,陪豆豆長大,就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
魚蒸得剛剛好,姚銘傑把刺挑出來,然後把小碗遞給了葉靜雯:“我知道你喜歡吃魚,但很怕挑刺。”
葉靜雯愣了愣,心裏有股難以描述的感覺。喜歡吃魚卻怕魚骨的人是豆豆,而不是她。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在你的眼中我是怎樣的人?”姚銘傑放下筷子,雙手擱在餐桌上,認真地盯着葉靜雯看。“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葉靜雯這才反應過來,拿過碗筷,心裏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她盯着碗中花白的魚肉,拿着筷子的手卻久久無法落下。
“阿傑……你是個善良的人,幽默、學識淵博,對任何人都很體貼。”葉靜雯努力想要回憶過去與姚銘傑相處的點滴,卻無法再想出任何能形容他性格的詞語。
沒錯,姚銘傑是個善良的人,不過那是真相還沒被揭露的時候。現在眼前的男人,滿手鮮血,心狠手辣,葉靜雯根本猜不透下一刻他将要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抓住了葉靜雯的右手,緊緊地握在掌心處,陰冷的聲音傳過來。
“如果我像你說得那麽好,爲什麽你甯願回到宋立珩的身邊,卻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姚銘傑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五官幾乎扭成一團。他眯起眼用含怒的目光盯着葉靜雯,聲音壓得更低,更沉。
葉靜雯非條件反射想要抽離自己的右手,去發現如同被萬能膠黏住,根本無法動彈。
“很痛,你先放開我……”葉靜雯被姚銘傑打量得渾身不自在,聲音也高了幾個分貝。“阿傑,真的很痛……”
姚銘傑的臉上流露出受傷的表情,盯着葉靜雯許久才緩緩松了手,跌坐在椅子上,神色哀傷。
“對不起……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苦惱地垂下頭,捂住自己的腦袋發出了痛苦的低吼聲。
太可怕了……現在的姚銘傑實在太可怕了,就像一枚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觸動然後爆發。
葉靜雯的雙手按在餐桌的邊緣,想要離開。突然姚銘傑擡起頭,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說:“對不起,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安靜地坐下來吃飯,剛才吓到你了。”
輕輕搖頭,葉靜雯感到身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姚銘傑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吃飯吧,吃過以後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休息。”姚銘傑再次拿起筷子,給葉靜雯夾了一塊紅燒排骨,笑容恢複如常。
這一驚一乍,吓得葉靜雯自冒冷汗。眼看天色已暗,她奔波了幾天也感到累了,決定先按兵不動,待休息好明天再作打算。
一頓晚飯,吃得葉靜雯很不是滋味。
飯後她主動提出洗碗,而姚銘傑卻一直站在身旁盯着看。
那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真的很詭異。
好不容易折騰完,葉靜雯故意在姚銘傑面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提醒說:“我也累了,先回房間休息。”
姚銘傑靠在門框上,思緒有點飄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好,晚安。”
雖然打掃過,可是屋子因爲太久沒人住的緣故,讓葉靜雯有種陰冷空虛的感覺。她走進卧室以後,立刻把門反鎖,坐在床上發呆。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書桌的台式電腦上,于是撲向前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如果葉靜雯沒記錯,電腦半年前新報裝的光纖入戶,即使電話線被剪斷了應該還能上網。如果能成功連接,就能登錄聊天軟件聯系上宋立珩。
想到這裏,葉靜雯的心情有點小激動,盯着電腦屏幕右手緊握鼠标。當界面進入到熟悉的桌面時,她快速操作,點擊桌面上的圖标。
可是一次又一次,軟件卻提示無法連接,難道是姚銘傑早有準備,把一切能通訊的方式都切斷了?
苦惱地靠在椅子上,葉靜雯仰頭盯着窗戶發呆。突然一個激靈,她從椅子上彈起來往窗戶的方向走去。
她的卧室正對着隔壁羅阿姨家的廚房,隔着防盜網,幾乎能看到他們家的竈台。
很可惜,大晚上羅阿姨家裏卻一片黑暗,看樣子是沒人在家。葉靜雯想了想,快速回到書桌旁,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頁白紙,提筆寫下了幾行字。
隔着好幾米的距離,葉靜雯小心翼翼地把白紙折成飛機,對準羅阿姨家的廚房丢過去。不偏不歪,紙飛機剛好落在她家的竈台上。
周邊就隻有兩家住戶,葉靜雯誠心祈禱羅阿姨要是能看到留言,一定要想方設法聯系宋立珩。
還好屋裏還有熱水,葉靜雯忐忑不安地洗了個熱水澡以後,換上了寬松的衣服。她獨自躺在床上,腦海裏不斷浮現起這幾天以來發生的點滴。
看得出來,姚銘傑把她挾持到這裏來,是早有預謀的。雖然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眼下想盡辦法逃走,才是硬道理。
她,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漫漫長夜,注定無眠。不知過了多久,葉靜雯盯着床頭櫃上的鬧鍾,已經是深夜兩點半了。她爬起來把耳朵貼在卧室的門上,再三确定客廳裏沒有動靜,才輕手輕腳打開門鎖走了出去。
姚銘傑睡在客房裏,門是半掩着的。
葉靜雯擔心會把他吵醒,特意脫掉鞋子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正門被反鎖,可是雜物房旁邊還有另外一扇門,是通往後院裏的。
住在這裏四年,葉靜雯也很少走後門。可是去年大掃除的時候,發現後門的鎖壞了,她還特意買了新的鎖換上。
而新鎖的鑰匙,就在廚房的貯物櫃上。
葉靜雯摸黑靜悄悄地往廚房走去,隻怪當時把鑰匙藏得太隐秘,現在得費心思去找。
櫃子太高,葉靜雯夠不着,隻好回到餐廳偷偷搬了一張塑料凳子回來。鑰匙就放在櫥櫃的調料罐裏,她盡量放輕動作,把櫃門打開,然後開始翻裏面的雜物。
還好她的記性不錯,鑰匙果然藏在角落的空瓶子裏。
摸到鑰匙的那刻,葉靜雯的心裏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剛想要跳下塑料凳子,頭頂的燈突然自動亮了起來,陰沉的聲音從身後緩緩而來。
“這麽晚,你不睡覺在這裏幹什麽?”姚銘傑高大的身體堵在廚房的門口,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葉靜雯,神色淩厲。
葉靜雯沒想到會吵醒姚銘傑,吓得從凳子上摔下來,後腦勺重重撞在竈台上,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