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珩就這麽站在院子的籬笆牆外,兩手無力,雙腿也無法動彈。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多往事,如同黑白電影般在眼前循環播放。
可是他不确定眼前的女人,真實的身份到底是誰。然而世間上,怎麽可能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宋立珩不相信,可是四年前……
難道葉靜雯并沒有死,那具腐爛的屍體也不是她?可是爲什麽她會在千裏之外的清甯縣,而且……兒子剛好三歲半了?
“先生……請問你找哪位?”羅阿姨滿頭大汗站在宋立珩的身後,疑惑地問道。
村子很小,羅阿姨對眼前的陌生男人沒有一點兒印象,想必并不是村子裏的人。
“沒什麽……我走錯路了。”宋立珩木讷地轉過身就要離開。
“這是你的東西嗎?”羅阿姨拾起地上的玩具,連忙追了過去。
宋立珩接過玩具,面無表情地說:“謝謝。”
剛才羅阿姨的一聲呼喚,徹底把宋立珩從遊魂般的狀态中回過神來。那一刻,他差點就要破門而入,沖進去質問那個女人,問她到底是不是葉靜雯。
可是僅存的一絲理性告訴宋立珩,他不可以這麽沖動。如果那個女人不是葉靜雯,會吓倒豆豆;可是那個女人真的是葉靜雯的話,那她被救起來以後,爲什麽不回去找他?
難道這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逃離?
想到這裏,宋立珩渾身都冒出了冷汗。他好不容易才回到車上,趴在方向盤的位置拼命喘氣。
那座簡陋的小小的平房就在距離宋立珩不到十米以外,感覺就像隔了整個銀河系。他終究想不明白整件事的始末,獨自愣在車裏老半天,直到黃昏時分才看到葉靜雯牽着豆豆的手走了出來。
宋立珩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着遠去的母子倆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她們一路有說有笑,很快來到了市場。宋立珩下了車,随手戴上墨鏡跟在後面。
葉靜雯帶着豆豆來到了蛋糕店,先買了一個小小的蛋糕,然後開始逛街。她們最後在一間西餐廳停下來,讨論了一番才大步走進去。
宋立珩緊跟其後,在距離葉靜雯不遠處的角落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母子倆的互動,他一直看在心裏,沉重的感覺卻如影相随。
如果剛才站在院子裏隔着籬笆牆看,他還猶豫那是不是葉靜雯。到了此刻,他已經百分百肯定這個起死回生的女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
四年了,想不到葉靜雯會以新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千裏之外的小縣城。宋立珩緊緊握住杯子,分不清心頭堆砌的是怒火,還是恐懼。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意外,然後是憤怒,到此刻的平靜,他的心路曆程就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
吃過晚飯,葉靜雯帶着豆豆沿路回家。宋立珩一直跟在身後,直到屋子裏的燈光亮起,才緩緩地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陳經理的号碼。
“動用你手頭上所有的人脈,幫我查兩個人的資料。”宋立珩冷冷地吩咐說。
***
月夜,宋立珩在酒店的陽台上,爲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這幾年他幾乎依靠酒精才能入睡,慢慢地隻有濃烈的伏特加才能麻痹他的意志。
清甯縣的空氣很好,迎面而來的北風讓他有種舒暢的錯覺,可是心頭的壓抑感卻揮之不去。
一整夜,宋立珩都沒有閉眼。直到第二天下午四點,門外才響起了敲門聲。
陳經理捧着一疊文件走了進來,直接來到陽台擱放在茶幾上,開始彙報自己一天下來查到的資料。
“葉甯,二十九歲,戶籍清甯縣,現任廣告公司的策劃文案。葉浩天,三歲半,在向日葵幼兒園就讀。據知情人員透露,葉甯是四年前來到清甯縣的,當時她懷有身孕,三個月左右才早産生下兒子。”陳經理像彙報工作般開始交待一切。
宋立珩的目光落在遠方,輕聲吩咐說:“繼續。”
“沒有人見過葉甯的丈夫,幼兒園那邊也沒有任何關于葉浩天父親的資料。我與相關部門核實過葉甯的身份證,是真的。她住的房子登記在一個名叫葉子健的人名下,可是葉子健五年前已經出國,暫時聯系不上,據說他們是遠房表兄妹的關系。”陳經理繼續彙報。
宋立珩緩緩端起杯子,把涼掉的咖啡一口氣喝完,叮囑說:“務必盡快聯系上這個叫葉子健的男人,無論用什麽代價都要弄明白他們之間的麽關系。”
“還有,這裏是葉甯和葉浩天,入職以及上幼兒園的體檢報告。”陳經理說。
宋立珩拿起體檢報告仔細一看,嘴角忍不住浮起了笑意。
血型,母子倆都是A型,宋立珩也是。
身高,葉甯是165CM,葉靜雯也是。
視力正常,葉靜雯也是。
還有,葉甯有輕微的缺鐵性貧血,以前葉靜雯産檢的時候,醫生也這麽說。
最重要的是,按照豆豆的出生時間推斷,葉甯,哦不,應該是葉靜雯才對,是三十五周剖腹産的。宋立珩閉上眼,開始推算當年葉靜雯懷孕的時間和周數,這一點也完全符合。
盯着體檢報告上的照片,宋立珩的手也有些顫抖。“還有什麽發現?”
“聽說有一個中年男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帝都過來探望葉甯。”陳經理繼續彙報,想了想然後解釋說:“好像是葉浩天的幹爹。”
“馬上幫我查查,那個男人是否叫姚銘傑。”宋立珩合上資料,從椅子上站起來回踱步。
“是的,宋總。”
陳經理離開以後,宋立珩猶豫許久終于撥通了宋飛揚的号碼。
“幫我查一下,當年幫靜雯驗屍的法醫,是否還在崗位上。”
宋飛揚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董事局這麽重要的會議你都不趕回來,現在卻吩咐我做那麽奇怪的事情。”
“靜雯還沒死,我懷疑當年的屍體根本是被人嫁禍的。”宋立珩冷聲道:“還有當年那個目擊者,也幫我查一下身份。”
如果單憑葉靜雯一個人的能力,宋立珩絕對不相信她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若然背後還有其他人暗中幫助,那就不一定了。
宋立珩直覺認爲,背後搞鬼的這個人就是姚銘傑。
“好,我會馬上找人去查。”宋飛揚不放心,刨根到底問道:“是不是在帝都發生了什麽事?”
“我遇見靜雯,還有我們的兒子。”宋立珩深呼吸,感覺胸口就像藏了一把火,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這件事你先幫我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爸媽。”
挂了電話,宋立珩脫了衣服來到浴室,好好洗了一個冷水澡。盯着浴室櫃中臉容憔悴的男人,他冷笑着吐出了一句話。
“我發誓,這次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你。”
***
自從豆豆離家出走又跑回來以後,葉靜雯這幾天的心情總是忐忑不安。她晚上非要跟豆豆擠在一起睡,尤其半夜驚醒的時候,如果摸不到身旁的小不點兒,就會拼命冒冷汗。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風雨欲來,而葉靜雯一點準備也沒有。
劇本的改編被葉靜雯擱淺了,梅姐每隔一天就會打電話過來詢問進度,她卻提不起勁來。
就在昨晚,葉靜雯做了一個噩夢。她夢到豆豆一直找爸爸,結果徹底消失了,怎麽也找不回來。
驚醒的時候,葉靜雯的胸口仍舊隐隐作痛。
周末的下午,姚銘傑意外地出現在院子裏。豆豆一如既往的興奮,纏着他一起玩積木看電視,不亦樂乎。
倒是姚銘傑,看出了葉靜雯的不對勁,趁着豆豆吃零食的時候偷偷問她:“你的臉色很差,是最近熬夜寫小說太累了嗎?”
“不是。”葉靜雯想了想,決定把豆豆前幾天離家出走的事情告訴了姚銘傑。末了,她苦惱地問道:“我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放松點,小孩子的脾氣倔強,貪玩很常見,下次他犯錯了你耐心點教育,别老是沖她發脾氣。”姚銘傑細心安撫說:“你的性格就是這樣,越是在乎,就越恐懼失去。豆豆對父愛渴望也很正常,這是任何物質也替代不了的。”
葉靜雯歎了口氣,搖頭說:“我知道,可是……”
“讓你搬到帝都的事,考慮成怎樣?我的公寓在郊區,其實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四年過去了,宋立珩已經進入半退休狀态,已經很久沒在公衆場合露面。
現在倪氏已經成爲海市勢頭最猛的房地産大亨,他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
“我再考慮一下。”葉靜雯随口應答。
“我這幾天可能要到歐洲出差,歸期不定。順利的話兩周,也可能一個月,所以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别累着了。”姚銘傑說。
豆豆聽說姚銘傑要出差,不樂意了,丢下餅幹跑過來,抱住他的頸脖撒嬌說:“幹爹,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豆豆乖,現在已經是大哥了,幹爹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媽媽,不能一聲不吭跑掉知道嗎?”姚銘傑把豆豆抱坐在雙腿上,耐心哄說:“幹爹出差回來,找個周末帶你和媽媽去動物園,然後一起吃大餐。”
“真的嗎?媽媽答應我很久,一直沒有去。”豆豆撅起小嘴,抱怨說:“幼兒園所有小朋友都去過動物園了,隻有我沒去過。”
姚銘傑看着豆豆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幹爹什麽時候騙過你?這次出差,還會給你帶好多好玩的玩具和書,好不好?”
“别寵壞他了。”葉靜雯忍不住提醒說。
“沒事,小孩子聽話的時候,就該寵。”姚銘傑親昵地在豆豆的臉上掐了一下,惹得他哈哈大笑起來。
向姚銘傑傾訴完心事,葉靜雯的心情平和了很多。
這幾年她的性格倒是變得謹慎了,說難聽一點就是敏感、草木皆兵。
然而,就在葉靜雯逐漸恢複常态,開始忙于寫劇本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她措手不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