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兩人躺在床上,宋立珩才從身後抱住葉靜雯,輕聲突然問道:“你今天怎麽了?一晚上都不怎麽說話,是哪裏不舒服嗎?”
面對宋立珩的關心,葉靜雯無從說起,心酸的感覺再次泛起。越是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有些說話越說不出口。
可是作爲夫妻,隻要稍微留意,就會看出枕邊人的心思。她不打算隐瞞,可是說出口也需要勇氣。
“立珩……”葉靜雯翻過身,額頭撞上了宋立珩的下巴。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小聲說:“今天我去醫院做了個詳細的檢查。”
宋立珩輕皺眉頭,責備說:“不是說好順其自然嗎?”
順其自然?世間上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能順其自然,例如孩子,或者愛情。如果葉靜雯真的不重視,不在乎,根本不會知道自己身體會有問題。
她是女人,心思細密,卻又有點敏感。
葉靜雯的食指按在宋立珩的薄唇上,深呼吸然後坦白地說:“是我的問題,醫生說子宮内膜比較薄,不容易受孕。”
宋立珩的眸色微斂,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剛想開口,卻被葉靜雯再次阻止了。
“江醫生是婦産科的權威,說不容易但不代表懷不上。她開了點藥給我,說讓我放寬心态調理身體。”葉靜雯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裏不清楚掙紮了多少遍。
她知道宋立珩很喜歡孩子,要不然上次被發現偷吃避孕藥的時候,怎會那麽生氣。
宋立珩輕拍葉靜雯的後背,笑說:“你的性格太敏感,一點小事就會胡思亂想。”
“可是我覺得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想要個孩子……”說到這裏,葉靜雯的聲音有點梗咽。“而且你媽她也很緊張這件事。”
“孩子來了是緣分,無需強求。即使沒有,也别遺憾。”宋立珩雲淡風輕地說,這個回答确實出乎葉靜雯意料。
他倒說得輕松,可是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不容易懷孕是一件多麽難過和痛心的事情。葉靜雯搖了搖嘴唇,賭氣說:“要是我生不出孩子,你媽非撕了我不可。”
“那讓飛揚早點生孩子,堵住我媽的嘴。”宋立珩笑說,臉上卻露出嚴肅的神色。看得出來,他不太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他本來約我今晚出去喝酒,後來又打電話給我取消了。
說起宋飛揚,葉靜雯的心裏仍然有些遺憾。梁梓瑩偷偷背着他把孩子流掉,宋飛揚一定很痛心吧。
“你哥和嫂子最近是不是吵架了?”葉靜雯随口問道。
宋立珩收起臉上的笑容,疑惑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想了想,葉靜雯還是決定把下午在醫院的事情保密。那畢竟是兩小口的事,要是太多人知道,應該會很難堪。
“我猜的,上次看到他們的時候覺得有點不一樣。”葉靜雯随口說。
“那是别人的事,你就别管太多了。”宋立珩也不打算談及此事,抱住葉靜雯輕聲道:“睡吧,明天記得給你媽打電話,約個時間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有時候看到宋立珩不在乎的态度,葉靜雯不清楚該高興還是難過。
紙包不住火,梁梓瑩偷偷背着宋飛揚把孩子流掉的事,最終還是傳到宋母的耳裏。對于思想比較守舊的老人家來說,這種事情是不可饒恕的。
雖然葉靜雯沒有參與其中,可是有些謠言還是傳到了她這裏。聽說宋母氣瘋了,親自找上梁梓瑩的辦公室罵了一頓,還通過關系讓她的上司從升職的名單中剔除了。
對于事業心重的梁梓瑩來說,這無疑是重磅打擊。不過葉靜雯沒有關心後續的發展,隻是在宋母打電話過來訴苦的時候,安慰一番。
葉靜雯也曾經打過電話給宋飛揚,可是提及這件事的時候,他卻不願意聊下去。自此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多管閑事了。
原以爲這件事,隻是小插曲,葉靜雯卻從沒想過不久以後,會在同樣的地方碰到梁梓瑩。
上次江醫生開的中藥吃完了,葉靜雯打算複診,離開的時候卻在走廊盡頭遇到神色凝重的梁梓瑩。她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對方已經咬牙切齒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葉靜雯,你給我站住!”
葉靜雯微微一愣,從梁梓瑩的表情中已經猜到了她心中的不悅。她停住腳步,回頭禮貌地打招呼說:“大嫂,這麽巧?”
“巧?你是故意的才對吧?”梁梓瑩從長椅上站起來,臉上的怒意正濃。“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在我們夫妻之間挑撥離間有意思嗎?”
一番話,說得葉靜雯一頭冒水。“什麽挑撥離間,我聽不明白。”
“裝聾扮啞有意思嗎?你怎麽那麽賤,到處跟别人說我流産的事?”梁梓瑩氣急敗壞地吼道,臉頰漲得通紅。“要不是你,媽會知道我和飛揚之間的事嗎?她會遷怒于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靜雯向來不得梁梓瑩的歡心,早已習以爲常。可是她從沒對任何人提及這件事,包括宋立珩,根本不知道爲何她會誤會自己。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沒跟任何人提及那天的事,包括立珩。”葉靜雯不希望在這種公開場合與梁梓瑩吵架,讓其他人笑話,說完這句話就要轉身離開。
“心虛了?”梁梓瑩沖上前,握住葉靜雯的手臂用力把她往窗台的方向拉。“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也别想離開!”
葉靜雯也是有脾氣的,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冤枉,心裏也有不甘。“我們河水不犯井水,沒什麽好說的。我知道你因爲菲菲的事一直對我有隔閡,可是我和立珩都結婚兩年多了,再不待見我也是你的弟媳。”
“弟媳?在我心中從沒把你當弟媳看待。像你這種不擇手段的女人,要不是有點手段,怎麽能嫁人宋家?”梁梓瑩的臉色都變了,譏諷說:“你怎麽不問問立珩,他到底爲了什麽才娶你?”
這個問題,葉靜雯也曾經問過宋立珩,卻得不到答案。現在從别人的嘴裏說出,她倒是沒所謂了。
“爲了什麽都不再重要,我們夫妻倆現在很好,已經足夠。”葉靜雯把胳膊從梁梓瑩的手中抽回,冷冷地說:“與其有時間在這裏潑婦罵街,還不如回去好好跟飛揚溝通,修補你們之間的關系。”
梁梓瑩冷笑,盯着葉靜雯的背影嘲弄說:“看來你還被蒙在鼓裏,你以爲立珩真的願意娶你嗎?要不是他爸威脅利誘,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低頭。”
心微微一顫,葉靜雯盯着梁梓瑩卻沒有說話。
“宋家創業的時候,葉家确實給予資金上的幫助,可是那些錢老爺都連本帶利歸還了。現在葉家撐不住了,就把女兒賣給宋家。要不是與你結婚能繼承宋氏的股份,你覺得立珩會答應嗎?”梁梓瑩冷笑,臉上充斥着譏諷。“生了孩子,還能繼承餘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所以你不過是立珩掌控公司的工具而已!”
工具?葉靜雯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孩子也是嗎?
面對梁梓瑩無力的指責,葉靜雯最終還是選擇漠視。她們向來不和,如今在自己面前說這些話,根本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葉靜雯的胸口微微發燙,狠狠瞪了梁梓瑩一眼說:“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也輪不到你管。”
說完,葉靜雯轉身毅然離去。
回到車子裏,葉靜雯趴在方向盤上,心頭卻湧起了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她也說不清爲何自己的心會這麽難受,明明嫁給宋立珩的時候,就預料到他們的開始并不美好。
無論是出于什麽目的,他們走進婚姻并不是因爲愛情。即使當日宋立珩是爲了公司的股份才決定娶葉靜雯,她又何嘗沒有目的呢?
在一段感情中,你在乎一個人的目的和初衷,是否意味着已經越陷越深?想到這裏,葉靜雯的胸口就會有種窒息般的痛。
回到葉家,已經是下午四點半。自從離開以後,葉靜雯便很少回來。
上次被許笑顔興師問罪的時候挨了一巴掌,葉靜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從小活在這種勢利的氛圍下,做事都會小心翼翼。可是很多事情,卻不由得她控制。
剛走進客廳,葉靜雯發現葉明軒和許笑顔正坐在沙發上。大概沒留意到她的到來,兩人還在說着悄悄話。
“我不忍心看着她在外面受苦。”許笑顔的眼眶微紅,垂頭偷偷抹眼淚。
“可是沒有辦法,我們隻能這麽做。”葉明軒不斷歎氣,輕拍許笑顔的肩膀安慰說:“這樣對于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
葉靜雯停住了腳步,輕聲打招呼說:“老爺,太太……”
許笑顔的肩膀一抖,木讷地轉過身,待看清楚來人是葉靜雯時,吓得臉色都變了。“小雯,你怎麽回來了……立珩呢?”
“他在公司,我自己一個人回來。”葉靜雯微微點頭,在沙發的另外一頭坐下來。
葉明軒的臉色不太對勁,苦笑着問道:“你……什麽時候走進來的?剛有聽到我們說些什麽嗎?”
“我剛進來,怎麽了?”葉靜雯笑着問道:“該不會是偷偷說我的壞話吧?”
許笑顔怔了怔,歎氣問道:“上次的事情處理好了嗎?現在與立珩相處得怎樣了?他沒怪責你吧?”
“嗯,是的。”葉靜雯今天所以會親自過來,也是爲了坦白這件事。畢竟是因爲她的大意而被利用和制造話題,應該向葉家交待清楚。“那是宋家的競争對手所爲,立珩已經處理好了。”
許笑顔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臉色蒼白,愣坐了很久才問道:“小雯,别覺得我啰嗦。既然那件事已經水落石出了,你和立珩也該抓緊時間爲宋家生個孩子。”
幾乎每次見面,許笑顔都會提及這件事,葉靜雯早已習以爲常。
“我知道了。”葉靜雯這次并沒有選擇逃避許笑顔的話題,直接說出心中所想:“這段時間我在調理身體,不過急不來。”
許笑顔漫不經心地說:“嗯,這就好,孩子還是趁年輕的時候生才好。”
“對了,大小姐那邊有消息了嗎?”葉靜雯随意問道。
這幾年,葉家都一直在暗中調查葉欣慧的下落。而葉靜雯偶爾回來的時候,也會關心此事。
許笑顔的刹那間變得慘白,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說些什麽。
“暫時還沒有。”葉明軒面無表情地說。“對了,你今天過來有什麽特别的事嗎?”
葉靜雯這才記起自己過來的目的,解釋說:“立珩的媽媽提議約上你們一起吃飯,說很久沒見面。”
葉明軒微微一笑說:“是呀,笑顔自從做過心髒手術以後,我們很少外出。不過出院以後他們夫妻倆曾來過看笑顔,還帶了一堆補品,也算是有心了。”
“那約在周末好嗎?大少爺那時候也應該有空。”葉靜雯提議說。
“嗯,展鵬周五才從香港回來,到時候讓他多跟立珩學習生意上的事情。”葉明軒對宋立珩還是挺滿意的,如果不是他上次同意把錢借給葉氏,也許公司也撐不到今天。
其實從一開始,葉明軒是不同意讓葉靜雯頂替嫁給宋立珩的。他也擔心事情會敗露,可是兩年多以來她一直安守本分,也深得宋家兩老的喜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至于葉欣慧,卻是葉明軒心底永遠的痛。
***
這次到醫院是爲了複診,卻想不到會在走廊碰到葉靜雯。
梁梓瑩這段日子有種身心疲憊的感覺,因爲流産的事與宋飛揚以及宋母吵翻了,工作升遷的事也泡湯了。
對于心高氣傲的她來說,無疑是最緻命的打擊。
坦白說,梁梓瑩并不是不喜歡孩子。從小到大她都是那種活在贊美和掌聲中的女人,事業一帆風順,嫁給了年輕有爲的宋飛揚,可是心底卻有種說不清的憋屈。
宋飛揚是個溫柔儒雅的男人,可是醉心于醫學研究,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醫院裏。他們夫妻倆各有各忙,雖然同住一屋檐下,可是交流和見面的時間卻很少。
醫生需要三班倒,宋飛揚卻沒有因爲家裏的關系而逃避這種勞碌的日子。如果梁梓瑩需要出差,兩人三四天甚至一周見不上面,也是常事。
從熱戀到新婚,梁梓瑩慢慢開始厭倦了這種平淡似水的生活。戀愛六年,結婚一年,不知覺間他們也走到了七年之癢的地步。
慢慢地,梁梓瑩發現與宋飛揚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甚至在床事上,也是無趣而寡味的。
孩子對于梁梓瑩來說是意外,不是因爲沒有心理準備,而是這個孩子很可能不是宋飛揚的。
出差期間,偶遇初戀。孤男寡女,酒精作用。梁梓瑩當初甩掉相戀三年初戀男人,是因爲她覺得像宋飛揚這種優秀的男人,才是自己的良配。
可是人會變,宋飛揚是,袁政豪也是。
梁梓瑩也記不清當晚是誰先主動,男歡女愛本來就是常事。這種偷來的刺激,讓她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歡愉當中。
回到海市以後,梁梓瑩也曾後悔過,有一段時間對宋飛揚也溫柔了很多,決心把這夜的事情忘掉。可是天意弄人,她也想不到自己會懷孕。
孩子是不可能生下來的,一夜荒唐的代價就是瞞着宋飛揚偷偷把孩子打掉。她不能冒一點兒的風險,要是最後生下來孩子不是宋飛揚的,她會自挖墳墓!
隻是想不到,事情會敗露。那段時間宋飛揚到帝都交流,梁梓瑩才狠下心手術。如果不是葉靜雯,梁梓瑩偷偷流産的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畢竟是理性的女人,一夜荒唐已經成爲心底永久的秘密。她從沒想過會與宋飛揚的關系破裂,也沒想過離婚。
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葉靜雯。
回過神來的時候,梁梓瑩已經在第三人民醫院門口。這些天吵得家不安甯,到最後失去了升遷的機會,她最終選擇了讓步,打算處理好手頭上的案子時,好好與宋飛揚修補關系。
手頭這單被控告嚴重傷人的案子,嫌疑犯因爲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所以梁梓瑩特意約了院長出具相關報告。
她下午出來複診,打算順路把報告取了。
剛把車子停好,梁梓瑩順着側門走了進去。院長正在接待患者家屬,她便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翻開公文包開始看宗卷。
約摸過了半小時,院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梁梓瑩下意識擡頭一看,發現一對老夫妻神色哀傷地走了出來。
那對老夫妻感覺很熟悉,梁梓瑩想了想,終于記起他們是葉靜雯的父母。
可是在第三人民醫院出現不是很奇怪嗎?這裏可是精神病醫院!
“梁小姐,院長現在有空了,麻煩你進去。”護士提醒說。
梁梓瑩走進了院長辦公室,因爲之前打過招呼的緣故,院長很快就把她需要的文件和資料準備好。
“對了院長,剛才那對夫妻也是患者的家屬嗎?”梁梓瑩與院長也有些交情,随意閑聊起來。
院長忙着收拾桌面上的資料,可是鑒于職業操守也不打算在公開場合聊患者的私隐。
“不是,他們隻是來咨詢一些事情。”
梁梓瑩也是聰明人,院長不願意提及的事,她也不打算追問下去。走出辦公室,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才兩點三十分。想了想,她按下了一串數字,接話接通的那刻,走到走廊盡頭壓低聲音吩咐說:“小陳,麻煩你幫我查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