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安排得怎麽樣了?”
高高的看台上,國王普裏阿摩斯一邊看着台下即将進行的決賽,一邊漫不經心地朝剛剛回來的安忒諾爾詢問道。
安忒諾爾咧嘴一笑,道:“陛下放心,我隻是随意吓唬一下那個小子就屈服了,區區一個野人而已,怎麽敢——”
然而還不等安忒諾爾把話說完,裁判的聲音就伴随着全場觀衆的歡呼聲響了起來。
“帕裏斯,十環!”
在那如海浪般的歡呼中,臉色鐵青的安忒諾爾轉過身來,就見場中的莫聞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長弓放下,然後将一根箭矢從腳下的箭囊中取出,搭弓射箭,随即一根羽箭就筆直地紮在對面箭靶的紅心之上,顫抖着跟之前的那根箭矢釘在了一起。
“帕裏斯,十環!“
·······
嘈雜的呼喊聲中,安忒諾爾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抽動了一下嘴角,試圖朝普裏阿摩斯解釋:“陛下,那小子畢竟箭術不俗,如果他太過放水的話,别人難免會察覺到······”
隻是衆神似乎并未體會到安忒諾爾的心情,接下來的幾十秒内莫聞又馬不停蹄地射出了八根箭矢,每一根都是十環,箭靶的紅心都被擠得密密麻麻的,再沒有一絲空隙。
全場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随即就爆發出了如海嘯般的歡呼聲,所有觀衆都站了起來,瘋狂地喊着莫聞的名字——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天才到這種程度,僅僅以十歲之齡就能擊敗絕大多數成年人,尤其莫聞還是平民出身,更讓很多人有了共鳴,仿佛現在站在場下的就是他們一樣。
然而在這瘋狂的歡呼聲中普裏阿摩斯卻臉色一片鐵青,仿佛被人扇了一個耳光一樣,他惡狠狠地瞪了安忒諾爾,眼中斥責的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安忒諾爾則臉色一片蒼白,低下頭不敢與普裏阿摩斯對視,隻是偶爾瞥過莫聞時,那眼眸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陣怨毒。
不過讓普裏阿摩斯和安忒諾爾慶幸的是,事情随後并沒有發展到最壞的地步,赫克托爾不愧于他未來特洛伊最偉大英雄的稱号,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同樣射中了十個十環,以滿分的成績與莫聞并列第一,因此兩人一起進入了最後的複賽準備競争射箭比賽的冠軍。
安忒諾爾見狀微微安心了一些,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些谄媚地低頭說道:“陛下,赫克托爾殿下可是有諸神庇護的,拿下接下來的比賽想必也是易如反掌,您大可不必擔心……”
其實就地位而言,安忒諾爾作爲長老會的成員并不需要如此懼怕國王,但誰叫他剛剛把事情辦砸了呢,爲了挽回在普裏阿摩斯心中的地位,他此時的姿态簡直要多謙恭就多謙恭。
隻可惜這次的射箭比賽涉及到特洛伊的王位傳承,如此失誤普裏阿摩斯又怎麽可能輕易地就放過安忒諾爾,隻見這位中年國王冷冷地掃了安忒諾爾一眼,語氣冰冷而又強硬地說道:“我要的是絕對,而不是想必!!!”
安忒諾爾語氣一窒,哪怕他心中根本就沒瞧得起莫聞這種來路不明的野小子,但此時看着對方握着長弓靜靜站在賽場的身影也不由地心中一悸,那種儀态、那種風姿,簡直就跟另一位王子一樣,滿是尊貴大氣,期待對方等下承受不住心裏壓力發揮失常,這種可能性哪怕安忒諾爾都沒抱多少期望,而單論箭術本身而言,這位和赫克托爾王子可謂不相上下,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我明白了,陛下!”
咬了咬牙,安忒諾爾低聲應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雖然現在無法再直接對莫聞做什麽了,但這不意味着他們就一點幹擾的手段也做不了了。
看着安忒諾爾走到台下,然後帶着一隊士兵離開,坐在高台上的普裏阿摩斯眼中冷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他對安忒諾爾的能力還是很認可的,畢竟對方也是跟自己一起重建特洛伊的元老,相比之前隻是有些失誤而已,接下來的一切還會回到自己的掌控中來,特洛伊的威嚴可不是随便哪個人就能侵犯的,隻是當普裏阿摩斯打理完一切回過頭來時,卻發現自己的妻子赫卡柏不知何時正看着台下的賽場出神,那雙纖細的眉毛已經緊緊皺了起來。
以爲妻子在爲赫克托爾着急,普裏阿摩斯眼中閃過了一絲柔色,伸手就握住了對方的手掌,低聲安慰道:“親愛的,你放心,我們的赫克托爾這麽優秀,他一定會拿下最後的冠軍的,那個不知哪裏來的野小子雖然厲害,但又怎麽趕得上天神宙斯的血脈尊貴,諸神會祝福赫克托爾的!”
“啊啊!對的——”一下子從失神狀态中被驚醒,赫卡柏的神情顯得有些慌亂,她先是随意附和了普裏阿摩斯幾句,但眼神中的不安與焦慮卻一點也沒有減少,反而愈發多了起來,半晌之後,她才有些猶豫地說道:“親愛的,你不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嗎?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
普裏阿摩斯聞言一愣,他皺着眉頭又打量了不遠處的莫聞幾眼,平心而論對方長得确實不凡,眉宇軒昂,自帶一股英氣,幾乎和身後神廟中諸神的雕像不相上下,但要說熟悉普裏阿摩斯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因爲這樣出衆的容貌、氣質,他之前要是之前見過是絕不可能忘記的。
等等,容貌氣質!!
“親愛的,你難道是擔心這位也是某位王子或者同樣是哪位神明的後裔嗎?放心好了,這裏畢竟是特洛伊,赫克托爾是天神宙斯的子孫,誰也不能在這方面壓他一頭!”
自以爲明白了妻子心中的顧慮,普裏阿摩斯不由地就是一聲輕笑,因爲希臘諸神的私生活很不檢點,所以這個世界上半神、神裔的數量可不少,說不定從哪個犄角旮旯都能撞到一個神明的私生子,而就莫聞的容貌氣質和能力來看,說他體内沒有諸神的血脈,普裏阿摩斯都不信,但就因爲數量多了自然也就不值錢了,諸神的後代除非是三代以内的血親又或者是身份尊貴的王者基本上都不可能得到諸神的垂青,而莫聞這副野人的裝扮很明顯就是被舍棄的小人物,對付他根本就不用擔心來自諸神的責難,畢竟他普裏阿摩斯可是特洛伊之王啊,論及諸神的恩寵除了雅典、邁錫尼的國王根本就沒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論!
“不!我的意思是——”見丈夫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赫卡柏張了張嘴還想解釋,但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卻還是放棄了,“對,親愛的,你是對的,我們的赫克托爾那麽優秀那麽勇敢,他一定會赢的!那個不知哪裏來的小家夥肯定不會是他的對手!!”
臉上帶着一絲堅硬的笑意,赫卡帕的手掌卻不自覺地攥了起來。
不可能的,那個孩子應該早就死在伊達山了,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是他的······
血脈相連,血肉至親,作爲唯一見過莫聞小時候樣子的親人,赫卡帕早在對方出現的第一眼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心中的理性卻讓她忽略了這個可能性,又或者是心中的愧疚讓她下意識地就否定了這個可能,因此哪怕心中有着某種預感,赫卡帕依舊選擇了無視,任由事态一步步發展下去,卻全然不知正是這份猶豫與遲疑讓她與真相擦肩而過,最後帶來了誰都不曾想到過的結局,以至于接下來的幾十年自己都在悔恨中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