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渝洲,天空飄着了鵝毛般的大雪,整個小城銀裝素裹,淹沒在一片雪白之中,原本臨近年節,置辦年貨的人不少,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然而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百年大雪面前,百姓們不得不閉緊門戶,一個個貓在家裏躲冬。
永安當,管事景逸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着外面的大雪,緩緩地挪到門口,準備用木闆将門戶關起來,作爲典當行的大管事,他雖然眼力不俗爲掌櫃的所敬重,但終究也隻是個下人而已,有很多的事情根本就插不上嘴。原本就說這麽大雪的天不會有人來典當東西,店鋪還不如早早關門,給手底下夥計幫工放個假,也算賣個好,但掌櫃偏偏不同意,說就是這種大雪的天氣才會有人來典當東西來應急,怎麽能錯過這麽好的賺錢機會,硬生生地逼着店鋪裏的小夥子早早地來鋪子裏,像往常一樣坐了一天。他怎麽也不想想,這臨近年節的誰家不先将東西準備好,手頭留點閑錢準備年貨,還用現到店鋪典當?就算有那窮人沒留餘錢,可他們也沒東西典當啊,說來說去還不是性子吝啬,舍不得白費這一天功夫?
在這沒爐火、沒熱炕的屋子裏待了一天,景逸就感覺身子越發不好,渾身都在打冷顫,他今年也四十幾歲了,比不得那些年輕人,這種寒氣可受不了多少,去年兒媳婦剛剛給他添了一個大胖孫子,他還想多活幾年照看一下呢,可不敢真病着了,作爲大管事他是賺得比那些夥計多些,可這頭疼腦熱的花費也不少,怎麽也不能去填這個坑。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将黑,五指都有點看不清了,景逸就打發夥計各自回家,他自己按規矩再檢查一下店鋪裏的東西,就準備關門回家看孫子去了。
然而就在他剛剛将門闆拿起來,準備回身将門關上的時候,忽然就聽到身後隐隐約約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
景逸放下門闆,好奇地沿着聲音走去,這才發現在自家牆腳之下竟是有一個嬰兒躺在雪地之中。
隆冬季節,外面還下着大雪,那嬰兒居然身上隻裹着一層薄絹,小臉被凍得通紅,此時正一個勁地在那哭鬧。
“作孽啊,作孽啊,誰這麽狠心居然将孩子放在這!”
因爲本身有個沒大多少的孫子,年紀也大了,景逸此時正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見狀急忙就跑過去将嬰兒抱起,在懷中熟練地拍浮起來。
說來也奇怪,那嬰兒在雪地裏呆了不知多長時間,但竟然沒有被凍壞,被景逸抱起來沒多久後就破涕爲笑,一雙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小嘴樂呵呵地,看得人心都酥了。
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景逸很快地就下定了決心,雖然說家中并不算太富裕,但撫養一個嬰兒還是不成問題的,正好也可以給自己孫子做個伴,剛剛他看了一眼,這是個女嬰,估計是哪家重男輕女,大冬天地就将孩子扔在外面了,心還真是狠,要是自己不收留這女嬰的話,這孩子絕對活不下去。
這樣想着,景逸抱着孩子就朝着店鋪走去,他準備将門關好後就帶着孩子回家,隻是就在這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請等一下!”
雖然那聲音不大,但景逸卻還是被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一個身穿道衣的少年已是站到了自己身後。
少年長得極爲俊秀,面如冠玉、眼若晨星、身材挺拔,此時背負着一柄紫色大劍,屹立于雪中,看上去就好像下凡的谪仙般讓人心生好感。
景逸作爲永安當的大管事,眼力自然不俗,隻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的少年不簡單,非富即貴,那通身的氣度顯然不會是一般人家,而且他留意到在那皚皚白雪中,少年一路走來竟然沒有留下腳印,肯定自身也有不俗的本領,不是武林高手,就是仙道之人。
“這位公子叫住老朽不知有何貴幹?”
抱着懷中的女嬰,景逸拱手施了一禮,态度相當恭敬。
少年見狀微微一笑,直接說明了來意,“在下此來是有兩件事需要麻煩老人家,其一是老人家懷中的女嬰和在下有緣,希望老人家能将其交給在下撫養!其二是受她人所托,将一件東西交給令孫!”
景逸一愣,頭一件事他到不怎麽在意,畢竟這女嬰也是他剛撿到的,沒什麽感情,既然有其他人願意撫養,自然也不會死纏着不放,畢竟以他的家境來說,再撫養一個孩子還是有些吃力,而對面少年怎麽看都比他要有錢,看氣質也不像壞人,對于女嬰來說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他在意的是第二件事,自家孫子才周歲,一直都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裏,也沒見過幾個外人,怎麽會有人給他送東西?
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景逸不動聲色地向着後面退了一步,嘴中卻輕聲道:“公子既然說與這女嬰有緣,在下自然願意成人之美,隻是第二件事公子是否搞錯了,在下隻有一孫,才剛剛周歲,外人知道的甚少,有怎麽可能會有人托公子送他東西?”
聽出景逸言語中的質疑之意,那少年也沒生氣,反而從容地一笑,然後不緊不慢地将背後的紫色大劍取了下來,插在了雪地之中。
“在下要送給令孫的東西正是這柄寶劍,此劍頗具靈性,與令孫的前世因果牽連,卻是天定的緣法,注定要伴随一生,在下也不能阻礙,還望老人家收下,日後交給令孫!”
景逸瞳孔一縮,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本身隻是個平頭百姓,但這因果轉世、素緣、靈器擇主這些故事他還是聽過的,隻是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應到自己孫子身上,眼前這大劍樣式古樸、劍韻天成,一看就是難得的寶物,想來也不會有人舍得用這種東西來哄騙他一個糟老頭子吧,看來今天是真遇到高人了!
腦中不停地轉過各種念頭,景逸漸漸有了傾向。
而站在他的面前,少年也正用某種外人無法探知的方式在對大劍說道:“龍葵,這已經是第六世了吧,你一直以你哥哥宿慧未啓、不再記得你爲由,磨着我一次接一次去找你哥哥的轉世,而這一世你哥哥的記憶必将開啓,你想必不會再推脫,拒不履行當年的約定了吧!”
良久的沉默,半晌之後,大劍中才傳來一個柔弱的有些無奈的聲音。
“我知道了,主人,如果這一世哥哥開啓了記憶,小葵也就心滿意足了,自然會履行當年的約定,跟主人離開!”
與此同時,另一個有些霸道的聲音也同時在劍内響起。
“放心好了,主人,我會看着她的!托您的福,我們也陪伴哥哥這麽多年了,早就該放下了,再死抓着不放,不僅拖累哥哥,也會讓主人爲難的,也就這個傻瓜才這麽優柔寡斷!”
第一個聲音聞言就是一急,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我、我沒有,隻是哥哥一直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有些不甘心而已,這一世無論哥哥會不會恢複記憶,小葵都不會再糾纏下去了!”
“信你才怪,哪一次不是你哭哭啼啼地找主人,求主人······”
······
唧唧喳喳,劍内兩個聲音似乎八字不合,一會兒的功夫就吵了起來,說是吵也不太準确,應該說是第二個聲音單方面指責第一個聲音吧,後者委屈地辯解着。
輕輕地搖了搖頭,少年也不知面對這種情況應該說些什麽好,有些事情似乎真是命中注定的,沒有原著中在鎖妖塔中漫長的囚禁,可在伴随着兄長轉世的這幾年中,爲了幫助兄長脫難,寄居在魔劍中的少女最後還是一分爲二,化爲了溫柔似水,羞怯文靜與性格剛烈,潑辣張揚的兩人,讓少年頭疼不已,也不知自己最後的打算能不能實現。
不過好在陪伴了哥哥數年,兩人對于哥哥的那份執念消減了不少,估計經曆了這一世問題就不大了。
心中微微沉吟着,少年最後還是決定一切按照之前的計劃來,而這時他的對面景逸也做出了決斷。
隻見他向前一步,将懷中的女嬰捧了過去。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公子了,我這裏代替小孫景天先行謝過了!”
------
片刻之後,一道流光自渝洲城中沖天而起,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邊。
永安當外,景逸雙手提着紫色巨劍的劍柄,看着那流光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還真真是修仙之人啊!這麽說他之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天兒還真是有福之人!”
渾然不知道自己托付出去了什麽,景逸對于這一突如其來的奇遇滿意極了,心心念地就是趕快回家,将手中的這柄絕世寶劍交給自己的小孫兒。
而似乎是有着同樣的心情,明明看上去頗爲厚重的長劍,此時卻是輕得一手就可以提起。
抱着寶劍,景逸鎖上當鋪的店門就打算打道回府了,隻是這時風雪之中卻迎面走來的一位老者,景逸定睛一看,卻是永安當的東家唐家堡堡主唐坤。
“老堡主,這大雪天的你怎麽過來了?”
“是景逸啊,你剛剛可看見了那道流光了嗎?我看着是從城裏飛出來的,所以過來看看,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嘿,老堡主你要問别的我或許還不知道,但這件事我還真清楚,我跟您說我們家天兒這次是撞到大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