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玉’京城,秋雨越來越大,雨滴擊打在石闆地面上,濺起了無數的水‘花’,空氣沉悶得讓人室息,家家戶戶都關‘門’閉窗,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王公貴族,本來這個時候‘門’外也有許許多多的家丁清理庭院,打掃被秋雨掃下來的樹葉,但是現在卻一個都沒有。
原本繁華的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即使有少數幾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帶恍惚。
自從七日前青殺口關隘被西域、雲‘蒙’大軍攻破的邸報傳來後,整個‘玉’京城就一直是這副模樣,每個人都有種大禍臨頭,城中富戶更是早早地收拾細軟南下逃命,以至于原本彙聚天下大半‘精’華的‘玉’京頃刻間就少了三成以上的人氣。
按理說二十幾年前雲‘蒙’軍隊也曾擊破過青殺口,然後兵鋒直指‘玉’京城,這才經曆了一代人的時間,人們不應如此慌‘亂’才對,至少現在的大乾要比二十幾年前強大了不止一籌,以前能抵擋雲‘蒙’兵鋒,這一次應該也可以才對。
然而這隻是對下面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對于那些真正消息靈通的高層來說,這兩次卻是完全不同了,因爲乾帝楊盤已經跑了。
在青殺口邸報抵京的那一日,楊盤就做出了遷都暫避鋒芒的打算,帶着麾下最‘精’銳的禦林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去了南方,打算在南方諸省另開局面,抵抗西域、雲‘蒙’的聯軍。
有些人不解,昔年乾帝楊盤剛剛繼位,青殺口大敗,卻依舊死守‘玉’京城,百萬軍民合力,硬生生地拖到了夢神機斬殺雲‘蒙’大軍的統帥宇文穆,最後反敗爲勝,這樣來看這位很明顯就不是個膽怯之人,爲何現在這一次卻做了縮頭烏龜,打都不敢打就逃跑了?
諸多世家、豪‘門’專‘門’分析過這一點,最後不得不承認楊盤還是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這次卻是走了一步妙棋。
棄城而跑固然是對大乾皇室名聲的極大打擊,但這卻避免了實力的損耗,以目前皇室的力量來看,堅守并不是守不下來,雖然西域、雲‘蒙’聯軍号稱百萬,但依靠着堅城,大乾十幾位最‘精’銳的禁軍足以抵抗到各省總督起兵勤王,然後重演當年的戰局。隻是這樣一來,被楊盤攤丁入畝、清查隐戶‘弄’得撕破臉的世家也一定會趁大戰之後,皇室虛弱之時大舉反攻,撿個現成的便宜,使楊盤、洪玄機這對君臣再無法壓制朝堂。而撤離到南方,抵抗西域、雲‘蒙’大軍的壓力就壓倒了北方世家以及周易書院的身上,畢竟因爲距離、糧草的緣故,外族大軍是肯定到不了南方的,北方世家如果不想投敵的話,那麽就隻能自己頂上去了,隻是世家可以降,身爲在世亞聖的洪易能降嗎?如果不能仗義死節,他這個亞聖的名氣就毀了,再無領袖文壇的底氣。
“‘混’賬!楊盤、洪玄機你們這對‘奸’臣,爲一己之‘私’棄百萬軍民于不顧,簡直就是冷血敗類!”
‘玉’京城頭,洪易聽着京城兵馬司的彙報,氣得雙目通紅,一巴掌就拍在了城垛之上。
雖說心中早就有了準備,但得知‘玉’京城真實的情況之後,洪易還是覺得自己把楊盤、洪玄機這對君臣想得太善良了,他們走的時候真是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現在偌大的京師,能戰之兵還不到五萬,其中不是老弱病殘,就是‘混’吃等死之輩,糧草也不足百萬擔,撐死也就夠所有軍民五六天食用的,連平時儲備的三成都不到,可以說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内退敵,都不用西域、雲‘蒙’大軍動手了,‘玉’京城裏的人都得自己把自己餓死。
“亞、亞聖大人,我們該怎麽辦?沒兵沒糧,這‘玉’京城根本就守不住啊!”
兵馬司指揮使面如死灰,哭喪着臉問道,他不是不想跟其他人一樣逃命去,隻可惜職責所在,需要鎮守‘玉’京城,如果無故離開的話,那麽逃出去也是個死,與其那樣還不如索‘性’留在這,争個身後名呢!
至于投降,換做以往這位指揮使或許還會考慮一下,可惜聽說這一次北面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要俘虜,自青殺口以來,已經屠殺了數城,所過之處寸草不留,壓根就沒有留情的意思。
在城頭看見洪易這位名震文壇的亞聖之後,指揮使就将其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指望對方出個主意呢!
深吸了一口氣,洪易壓下了對乾帝君臣的恨意,一邊手指敲着牆垛,一邊有條不紊地說道:“不急,糧草之事我自有打算,不敢說堅持十年、八年,但維持了一年半載還是可以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兵力的問題!這樣吧,你先派人去聯絡城中世家,收繳他們的‘私’兵、家奴,估計能湊齊一兩萬人馬,這些人大多受過訓練,少數還見過血,守城時不下于禦林軍‘精’銳,可以充當骨幹,然後再在城中貼布告示,述說厲害,招募鄉勇,‘玉’京城軍民百萬,怎麽也能調集了五六萬人馬,這樣一來再加上我們手頭上的兵力就該有十萬出頭,依靠着堅城,倒也不是沒有一拼之力!西域、雲‘蒙’的大軍遠道而來,後方不穩,糧草不足,我們隻要能守上月許,那事情就有轉機了,朝中諸公如果還要點臉面的話,可以不會坐視‘玉’京城被一直圍困下去的!”
洪易從容大氣的模樣似乎有股驚人的魔力,指揮使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漸漸安撫了下來,雙手抱拳諾了一聲,随即就走下城牆安排去了。
隻可惜看着這位離開,洪易原本自信的臉上卻泛起了憂愁。
雖然道理說上去簡單,但是事情怎麽可能如此容易就辦成?有龍牙米在,洪易有信心供應全城居民一年以上的糧草,可龍牙米的培育需要雷霆,那就意味着自己這方的神器之王永恒國度無法發揮全力,莫聞的神器誰來牽制?收繳世家豪‘門’的‘私’兵、家奴,這不就跟要對方的‘性’命一樣,對于那些世家來說,恐怕誰做皇帝都無所謂,隻要不動搖他們的根基,他們才不會管對方是不是大乾的人呢!萬衆一心、保衛家園,說起來好聽,但就那些新招募來的兵卒能有幾分戰力,怎麽可能是西域、雲‘蒙’那些虎狼之師的對手?況且讓百姓死傷慘重,這本就不符合自身的意願!
一點點理順着心中的思路,洪易怎麽想怎麽覺得這‘玉’京城都是守不住的,隻要莫聞真得想打,那麽他就一定能打得下來!
“我能守得住嗎?”
喃喃地低語,洪易有些失神地想到,雖說直覺一直在告訴他,易經出世之前,自己應該是安全的,可關系到自己以後的全盤計劃,他還是有些擔心。
這時一縷晶瑩的流光從空中随風而來,落到了洪易的耳邊,其中傳來一些低語。
“放心好了,那位想殺你的話早就動手了,既然沒有,那就說明情況還沒那麽糟!”
如果莫聞在這的話,一定會聽出來這就是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太上道宗主夢神機的聲音,顯然這一位自從上次一别後,已經來到了洪易的身邊。
洪易眉頭蹙起,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可說不定,那位一向喜怒無常,誰也說不準他到底在想什麽?在幾日之前,這滿天下的人可沒一個能想到他會在後方不穩的情況下,發兵青殺口——”
本來還待說些什麽,洪易的瞳孔卻是猛地一縮,眼睛死死地望向了前方。
隻見‘玉’京城外,黃昏黑暗的秋雨中,西山方向,一道黑線緩緩地出現。
沉悶的腳步聲,隐約可聞的馬鳴聲,武器、铠甲摩擦的聲音,由小變大,最後如同‘浪’‘潮’般瘋狂湧來。
一萬,兩萬,三萬……五萬……十萬……二十萬……、三十萬……六十萬……看着那一隊一隊逐漸接近的士兵、騎兵、還有戰豐,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們紛紛倒吸了一口氣,恐懼地握緊了自己的兵器。
洪易搖了搖頭,看着遠處的那處大軍苦澀地就是一歎,這比他想得來得還要快,如果說之前他還有三層把握的話,那麽現在就連一層也不到了。
隻是他不到最後是絕不會放棄的,幾步就走到了一位腰間懸挂号角的士兵身旁。
“你還在等什麽?!”
那士兵先是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摘下号角,死勁地出了起來。
嗡!——嗡!——嗡!
低沉的号鳴聲霎時間傳遍了整個城牆。
“——敵襲!敵襲!”
伴随着短暫的慌‘亂’,士卒們開始呼喊,長長的号角聲此起彼伏,最後連成一片,如同鋒利的刀劍般刺破了‘玉’京城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