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樓，洪易看着那個被砸飛進來的身影，瞳孔就是微微一縮。

這個人他有些熟悉，但卻又覺得陌生。

說熟悉是因爲不知多少個日夜，這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的睡夢之中，帶給自己無盡的夢魇，說陌生是因爲他從想到過這個人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原本隻是花白的兩鬓此時被染上石灰變成了全白，平時總是一絲不苟的衣襟被扯成了布條幾乎遮掩不住的身軀，當初看起來仿佛永不倒下的身姿也被人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讓整個地面都塌陷了下去。

看着眼前灰頭土臉的父親，洪易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的父親，武溫侯洪玄機，朝廷的社稷石柱，大乾王朝的武聖。

何止是洪易無法相信，就連周圍的王公子弟們也一個個長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之前聽到當朝太師逛青樓被人撞見了，他們隻當是件趣事，畢竟大人物的八卦總是讓人好奇，大不了就說句太師也太不小心之類的，純粹就當個笑料。可是當朝武聖逛青樓結果被别人給打了，這可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巅峰武聖啊，鎮壓朝綱的存在，這要是敗北了，那可是轟動整個朝野的大事！

似乎是注意到了周圍人群中詫異以及不敢置信的目光，被人砸在地上的洪玄機臉上先是微微一紅，随即就徹底暴怒了起來。

作爲當朝太師，先從軍後從文，他不知有多少的門生故吏，在場的晚輩大多曾經跟着自家的父輩拜見過自己，此時被他們瞧見自己現在的糗樣，簡直就是斯文掃地，名譽盡毀，這叫自己以後如何再執掌朝綱，如何再讓手下人信服？

而且最氣人的是，洪玄機現自己最瞧不順眼的兒子洪易居然也在，一想到自己在家中沒事就說禮教綱常，借此訓斥對方和對方的母親，結果卻被對方看見自己逛青樓被人打的一幕，他就覺得心中無名火起，恨不得當即就撕碎造成這一幕的元兇。

“混賬，你找死！”

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地上，洪玄機借力翻身而起，整個人就如虎豹朝着牆面上的窟窿飛撲而去。

然而在牆對面，一個黑影同樣魚躍而出，正面就撞上了洪玄機。

轟！

兩人拳對拳、腿對腿地戰做了一團，那渾身散出來的血氣陽剛，讓人覺得就好像有兩輪太陽在自己眼前争鋒一樣。

抵禦着洪玄機，莫聞嘴角就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現在才想要露出真本事，不覺得太遲了嗎？

同爲人仙，剛剛兩人的交鋒本不應該有如此大的差距，莫聞雖然拳意精神略勝一籌，但也不可能将洪玄機打得如此灰頭土臉的，可不知對方是怎麽想的，或許是爲了防止太上道的夢神機得知自己的真實情況，又或許是低估了莫聞的實力，居然沒有使用全力，隻表現出武聖巅峰的水準。

結果自不必說，莫聞将計就計，一邊控制着實力，一邊領着洪玄機朝着這個庭院靠近，然後找準機會突施辣手，這才直接将後者砸進了廳裏，有了剛剛的一幕。

現在莫聞已經完全展露出了人仙的實力，洪玄機自然知道自己被耍了，白白吃了一個悶虧，暴怒之下，也完全展露出了自己人仙的實力。

隻見他渾身血氣洶湧，就好像長江大河一般出澎湃的聲音，原本花白的兩鬓一點點恢複了黑色，臉上的褶皺也平複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隻有三四十多歲的模樣，身軀雄壯得就好像年輕人一樣。

兩人轉瞬間交手了數十招，洪玄機的眼神忽然眯成了一條縫隙，單拳一握，捏成一個四面張開的拳印，直接就對着莫聞打來。

“宇！”

伴随着這一個字吐出，一團巨大的白霧從洪玄機嘴中吐出，就好像球體，足足沖起了十丈來開，宛如雷霆，蒸汽，聲勢當真是威猛劇烈！不可一世！

在場衆人臉色齊齊一變，這裏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有不少人都兼修了道法，在普通人眼中的白氣在他們眼中，卻好像是一股炙熱的烈火，足以焚燒整個房間。

除此之外，四面八方更有一股猛烈巨大的拳意，驟然間升起，就好像巨輪一般碾壓着整個空間。

我爲諸神，執掌生死輪法。

在這一刻，洪玄機終于展現出了自己全部的拳意精神，那浩然威勢當真是宛如天地間的神靈統禦衆生，運轉天地般不可抵擋。

莫聞眉頭輕輕一蹙，老實說他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掌控、限制類的拳意，不是因爲克制，而是因爲厭惡。向往自由，渴望脫一切，他哪還能容忍頭頂上多個神明對自己指手畫腳的。

眼神不經意間瞥了人群中的洪易一眼，莫聞随即‘暴怒’地大叫了起來。

“洪玄機，你這亂臣賊子！居然暗地裏勾結太上道，偷學他們太上丹經的‘宇’‘宙’兩篇，說，你是不是太上道的奸細，先帝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

此言一出，大廳内各家子弟的臉色瞬間鐵青了起來。

剛剛洪玄機拳法打出，他們還爲這位太師的高深武學而驚歎不已，可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太上道的本事。要知道太上道實力強橫，而且一直高高在上，号稱代天而行，兩千多年來被曆朝曆代忌憚不已，據說大乾前兩位皇帝意圖修煉道法長生，就是被當今太上道道主夢神機給宰了，原因就是因爲按照太上道的說法當皇帝不可長生，否則有違天地法理，然後就用這麽個理由把皇帝給殺了，由此可以太上道有多麽的嚣張，與皇權多麽的不對付，現在爆出太師洪玄機居然和太上道有聯系，這裏面的信息可太大了，大到這些權貴子弟都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這位太師滅口了。

洪玄機的拳勢微微一滞，剛剛莫聞度太快，盛怒之下他沒多想就用了太上道‘宇’篇的功法來封鎖虛空，沒想到立刻就被扣了一個屎盆子，而且洪玄機還不好解釋，難道讓他一個太師跟這幫小輩解釋說當初我騙财騙色，從太上道聖女夢冰雲那裏偷學了太上丹經，然後轉手就将他們賣了，所以不是奸細，是忠臣嗎？

别人信不信不提，關鍵這說出去可就難聽了。

高手過招，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雖然洪玄機隻是拳勢微微一頓，随即就恢複了過來，但這一破綻卻被莫聞抓住了。

隻見他一聲低喝，手臂猛地探出，手掌立起，讓過洪玄機打來的拳頭，在對方的手腕上一切一繞，就将對方的拳勢整個帶偏了起來。

與此同時，莫聞的武道拳意也節節攀升，衆人就感覺原本洪玄機掌控天地的巨輪驟然間就從中間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縫隙，一個黑洞憑空出現，然後瘋狂地吞噬着周圍的一切。

管你什麽諸神，管你什麽代天運轉日月星辰，天地我都吞噬了，你們還算個屁！

雖然沒有言明，但這一刻那漆黑深淵所展現出來的大破滅之意卻震撼了在場所有的人，這要何等的自信與瘋狂，才能生出這種吞噬天地，與這萬民、與諸天神靈爲敵的想法？

這一刻哪怕是洪易都倒吸了一口氣，開始有些懷疑起之前的決定來，因爲無論怎麽看有着這種武道拳意，莫聞都是個大魔頭，而且還是最厲害、最可怕的那種，将《過去經》交給對方，不是助纣爲虐嗎？

隻是随後事情又生了新的變化，抓住破綻，撕裂了洪玄機的武道拳意，莫聞的氣勢居然又開始了攀升，深邃的黑洞開始扭曲縮小，從吞噬天地的怪物變爲一個無法直視的漆黑小點，然後伴随着莫聞的一聲怒吼，猛然間炸裂開來。

宛如開天辟地的第一縷陽光一般，光芒照射在大地之上，讓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開始有了新的希望。

“不僅僅是破滅，還有創造嘛，可是感覺有點不太像啊？”

洪易喃喃地低語，然後眼睜睜地看着莫聞撥開自己父親的手臂，然後一拳狠狠地砸在後者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