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青春大作戰完

道歉結束,顧凡原本彎了的脊背又漸漸挺直,面向台下的全體師生:“誠然,受到欺淩的大部分人都生性懦弱,他們往往不懂得反抗,或者在反抗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後,發現所做皆是徒勞,于是任人宰割……這才導緻欺淩者愈發肆無忌憚,欺淩現象也愈演愈烈……”

“可是……”

“請問各位,難道這些性格懦弱的學生們,真的做錯了什麽嗎?”

“他們的懦弱究竟讓哪一個除他們以外的個體受到了傷害呢?”

“懦弱是無罪的吧?反社會人格有可能會對人們造成危害,可懦弱人格不會吧?一群隻知道蜷縮在喧鬧人群旁邊的小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弱者,應該也沒有礙着誰前進的道路吧?”

“但就是有一種人,以孤立、欺淩弱者爲樂,在現今法律的灰色地帶,肆意宣洩着自己平日裏無處安放的戾氣……”

“而那些剩餘的‘旁觀者’們,卻因害怕自己也淪落爲被欺淩的弱者,而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僅存一絲的同情心,轉而開始嘲笑那些曾在一個屋檐下讀書學習的同學甚至朋友——‘啊,我要是爲她說話,也會被那群人渣一起孤立的吧?’抱着這樣的想法,你們本身就已經是失去反抗能力的弱者了啊!不是嗎?”

“當然,我今天并非爲了讓你們能夠站出來爲那些被欺淩者說一句話……”顧凡頓了頓,接着道:“而是希望你們能明白一件事情——爲什麽我們要爲弱者發聲。”

“誠然,物競天擇、适者生存……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淘汰掉了不能适應環境的無用基因,讓我們人類乃至其他物種都能夠繁衍至今,或許這種排擠弱者,未嘗不是現代社會提煉優質基因的一種方法,讓那些帶有猶疑、遲鈍、愚蠢、懦弱性格基因的廢物自生自滅,留下了更加強大的人類,看似正是這樣的法則,才讓整個人類社會不斷進步,不斷壯大……”

“可你們在信奉這樣的叢林法則之時,究竟有沒有考慮過那些被淘汰過濾掉的‘廢物’内心的想法呢?”

“我們爲什麽要考慮廢物的想法?”周騰陰着臉,終于吐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實想法:“說到底,天賦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我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今天這個成績,無數站在其他領域尖端的精英們,也是靠着自己的一技之長才過上了優渥富足的生活!你所說的那種弱者,讓他自生自滅不就好了嗎?”

“周騰同學,我不得不承認你非常聰明,我也承認你至少在考試一道是罕見的天才。”顧凡盯着周騰,冷冷道:“可是啊,假如我現在把你的兩隻手都砍下來,你應該就沒辦法答題了吧?”

“你……你什麽意思。”周騰聽了這話,配合顧凡充滿殺氣的雙眼,心中一涼,不由地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放心,我沒有真的要砍掉你雙手的意思,我隻是在描述一種可能性。”顧凡淡淡道:“誠然,現在各領域尖端的精英們,确實可以稱得上現代社會的‘強者’,他們把持着世界絕大部分資源、也配得上這些資源。”

“但是,一旦這些強者們失去了自己的特長,他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頂尖的長跑運動員失去雙腿就無法參加比賽、明星偶像一旦毀容就直接宣告職業生涯的結束、知名畫家在雙目失明之後就再也難以畫出震撼人心的作品……一旦強者失去了自己的爪牙,他們就會立刻從雲端跌落,變成弱者。”

“聽着,周騰,讓我來告訴你,爲什麽人之所以爲人,現代社會之所以沒有沿襲那一套看似對人類進化利好的野蠻法則……原因就是,因爲我們現如今生存于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你手下被欺淩的‘弱者’!”

“欺淩者一旦發生意外,也有可能一夜之間反轉變爲被欺淩的那個人。”

“我在此抵制校園欺淩,并且号召諸位一起抵制校園欺淩,并不是爲了眼前這個你們眼中的‘廢物’楊安!”

“而是爲了我自己。”

“‘反正被欺負的不是我’,你們是這麽想的吧?”

“可假如你們總是對這種不合理的欺淩漠然視之,那麽當原先可憐的祭品被生生毀滅之後,下一個将被綁上火刑架上公開處刑的祭品,就有可能是你、是你、是你……還有你!”

最終,顧凡的手指定格在了周騰的臉上。

“真正滋生校園欺淩這塊土壤的,并非施暴者心中長存郁積的戾氣、也不是所謂弱肉強食的生物本能……”

“而是人類心中,‘反正欺負的不是我’的僥幸,以及‘我永遠也不會成爲弱者’的傲慢。”

顧凡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泛起一陣漣漪,随後整個世界都恍若凝結……

啪、啪、啪——

潘彼得鼓着掌,自虛空中緩緩走出,他的臉上遍布激賞之色:“精彩絕倫!顧凡,你讓我對你、甚至對于人類,都刮目相看了。”

“我還沒有拍照吧?”顧凡皺眉道。

“不錯,但你沒必要回到未來了。”潘彼得笑道:“你的劇本任務已經完成,劇本即将結束。”

“我想回未來看一看。”

“爲什麽?”

“想看看那群人的命運,有沒有實質性的改變。”

潘彼得似乎有些無奈:“顧凡,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這隻是虛拟數據構成的即時演算世界,即使是真的有在你影響下改變的未來,也不過是計算機演算之後的結果。”

“那就讓我看一看數據推演之後的結果吧!”

潘彼得聞言,歎了口氣,大手一揮,周圍的景色突變,無數光影流轉,這幾年間的所有發生的事情如同走馬燈一般在顧凡眼前閃現,看似信息量很大,實際上也就過了幾秒鍾,原本怔忪發呆的顧凡眼神中便恢複了清明神色。

“正如你所見。”潘彼得說道:“楊安畢業後沒有找到很好的工作,最終艱難地在城市中生存着,她的命運并沒有因爲你的挺身而出而有什麽好轉的迹象;周騰仍舊如願以償地考上了星雲大學,前途一片光明……就連你們學校,自這一屆畢業之後,校園欺淩仍然屢屢發生,并未有實質性減少,你什麽都沒能改變。”

顧凡低着頭,并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他才擡起了頭,隻是讓潘彼得有些奇怪的是,他并未顯露出什麽氣餒的神色,反而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果然如此啊!”

“你……你知道會是這樣?”

“當然!”顧凡高聲道:“因爲人類就是這樣健忘的生物!”

“校園欺淩是永遠不可能完全杜絕的!就如同人類無法丢棄性格中的僥幸與傲慢一樣……這是人類千千萬萬年都要背負的東西!不管到了哪一個文明開化的時代盡皆如此!”

“那……那你何必這麽賣力地制止校園欺淩的發生呢?”潘彼得奇怪道。

“因爲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顧凡笑道:“我明白校園欺淩不會完全被杜絕,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會去遏制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如同人生來便知道自己的終點通向死亡,可我們活在這世上的每一秒,都是在對抗着這必然的結局……沒人會去考慮活着有什麽意義,因爲‘活着’本身就是與‘虛無’相對的意義。”

“而人類之所以能夠超脫于萬千物種,創造燦爛的文明,正是因爲背負着各種各樣的‘意義’而前進的啊!”

“對于我來說,爲弱勢群體帶來僅有的一點人文關懷,也是我活着的意義之一。”

……

(《青春大作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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