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可就長啦！”
沐雲樂感歎道：“現下各位恐怕知道了我的身份，會有不少人心生豔羨吧。”
“不錯！玄木老人的關門弟子，又是多少江湖武者夢寐以求的身份？”
“可究竟又有多少人能夠知曉，在這光鮮的背後，又隐藏着怎樣的身世呢？”
整個會客大廳一時間落針可聞，群雄暫且放下了争執，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起沐雲樂的話來。
“在座的諸位，隻知道我是玄木老人的徒弟，卻不知在師父未曾收我爲徒之前，我亦不過是個有了上頓沒下頓，一不小心便會餓死在大街上的小乞丐罷了！”
“啊？”
沐雲樂這一句話，倒是讓衆人萬萬沒有想到，尤其是令直接面對沐雲樂的柯伏虎，臉色有些古怪。
不顧衆人驚詫的眼神，沐雲樂倒是直接沖着柯伏虎善意地笑了笑：“說起來，我做小乞丐那會兒，和柯幫主倒也算是一家人啦！”
“誰跟你是一家人了？少跟我攀關系！”柯伏虎撓了撓滿是跳蚤的雞窩頭，吹胡子瞪眼道。
不去理會柯伏虎的挖苦，沐雲樂繼續自顧自說道：“諸位大概也都知道，七八年前那會兒，恰逢江南數十年不遇的水患，一時間千裏沃野，瞬間便成了斷人生路的澤國，唉，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這天災搞得家破人亡！記得我當年大概也就十歲左右，卻是一夜之間便成了孤兒……”
沐雲樂似乎回憶起了一些過去的片段，眼中蘊含着一絲恐懼，肩膀都不自然地往後縮了縮：“慘啊，太慘了。諸位可曾見過數萬乃至十數萬的流民遷徙時的景象？大家原本都不過是在土裏刨食的苦哈哈，隻要能吃上一口飽飯，便也湊活能夠活下去啦！可這一次水患，卻是把我們的命根子都一水沖垮啦，若非真的到了走投無路之時，又有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那時我年紀還小，若是留在老家，絕對是必死無疑，無奈之下，我也隻得跟着無數流民一起往那些大城走去，希望能找到一條生路吧！”
“也不知是我的運氣不錯，還是父母在天上庇佑，原本數萬流民，到了杭州城下，隻剩下不到一萬多人了，而我一個十歲小童，竟在這一路上撐了過來！”
“隻是我一個小孩子，又不似那些壯年流民有一把子力氣，當時除了放牛，又有什麽長處了？即便是進了杭州城内，又有什麽生路可言呢？”
“無奈之下，我也隻得做了乞丐啦！”
“沐兄弟能在如此艱險的境地下掙紮求生，實在是了不起，隻是……”鹧鸪兒先是豎起了大拇指，随後又無奈道：“你說了這麽久，還沒說到桂花糕的事兒呢。”
“别急，别急，馬上就說到啦。”沐雲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說話有些啰嗦了，還請諸位再耐心聽聽。”
“原本一開始的時候，城内居民看我年幼可憐，總會大發善心，給我扔幾個饅頭充饑，因此除了沒地方睡覺，我倒也不至于餓死……”
“隻是誰也沒能想到，那一年的江南水患持續了整整半年之久，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成了無根無底的難民，杭州作爲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自然有無數流民想要來此地讨一個生路啦！”
“于是城内城外的難民越來越多，前兩個月還好，到了水患肆虐最厲害的那幾天，整個杭州城下幾乎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那景象，簡直是人間煉獄啊！”
“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和我并無一技之長的難民，隻得伸手要飯，成了乞丐，乞丐一多，杭州的大老爺們就算再怎麽大發善心，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底都掏出來行善積德吧？于是乎我能乞讨到的飯食越來越少，隻怕是離餓死不遠了。”
“我還記得最餓的那一天，那會兒已到了深秋季節，加之我整整三天沒吃上一口東西，整個人又冷又餓，幾乎是一躺下，便再也起不來啦。”
“于是我也隻得用意志強撐着，在路上走着，時不時地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試着敲一敲門，看看能否讨些飯食，隻是不出意料，果然是一無所獲。”
沐雲樂此時停了停，往江無定的方向投出了一道複雜的目光：“這一走，不知不覺便到了江府門前……”
“原來如此！”
葉小蟲聽到此處，跳将起來，拳頭重重一揮，臉上閃着自信的笑容，說道：“若我猜得不錯，你走到了江府門前，敲開了大門，江府主見你可憐，于是動了恻隐之心，給了你救命的一頓飯！甚至，甚至……還送了你一些盤纏，後來你因緣際會，投入了玄木谷門下學藝，數年後終于練成了驚人武功，聽聞你師兄要來取江府主性命，感念于那一飯之恩，于是千裏馳援，便是要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啦！”
江無定此時的臉上也混雜着恍然大悟和一絲不信任的神色，撚須言道：“若真是如此……”
“自然不是。”豈知沐雲樂斬釘截鐵地否認了葉小蟲這一番推測，而是接着道：“那日我确實敲開了江府大門，隻是開門的管家并沒有如同葉兄弟猜的那般給我施舍飯食，反而用掃帚将我打了出去！”
葉小蟲：“……”
江無定：“……”
廳内群雄：“……”
“那……那你又是爲何要來江府助拳？”葉小蟲被嗆得咳嗽了好幾下，方才緩了過來，疑惑道。
這時沐雲樂的臉上也閃過了茫然的神色，遲疑道：“我也不知是否算我冥冥之中命不該絕，就在我滿心絕望之時，卻聽到了一個稚嫩的女聲……”
“‘這是誰做的桂花糕？呸，太難吃了吧！真是給風雲客棧百年的老招牌丢臉！’這便是那女孩的原話啦。”
“我那時正倚在江府牆根上，冷不防聽到這句話，還以爲自己餓久了出現幻覺……哪知這句話剛剛說完，便看到有一綢緞袋子越過江府的高牆飛了出來，正好落到了我的腳邊！”
“我打開袋子一看，竟是好幾塊還有些溫熱的桂花糕！”
鹧鸪兒聽到此處，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難道是……難道是……”
“不錯！我本身也不相信這世間竟有這麽巧的事情，隻是，隻是……說起來，你應當也算是我半個救命恩人呢！”
沐雲樂苦笑道：“那被丢出江府的半份桂花糕，隻怕便是七八年前江府主愛女江夢，因嫌棄難吃而扔出江府，令鹧鸪兒兄弟你受到責罰的那半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