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球被木沐一腳踢過了院牆,仲氏的大丫鬟懶得去撿,便隔牆詢問那邊有沒有人,有的話幫忙扔進來。明蘭也跑過去墊着腳喊,喊了幾聲再回頭,木沐已經不見了。
“小姐,小少爺就是在這兒不見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我和桃紅姐姐以爲他躲起來了,院内院外找了一刻鍾,沒見人影才意識到不妙,趕緊跑去禀告您。”明蘭哽咽地指着一條小徑,兩旁滿是郁郁蔥蔥的花樹與灌木,其中有淩亂的腳印和倒伏痕迹,顯然已被金子和桃紅踩遍了。
哪怕那賊人曾藏身于此,證據也早就被破壞,沒有參考的價值。關素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大郎呢?大郎也不見了?”
“嗯,都不見了。”明蘭嗚嗚哭起來。
“哭什麽,找人要緊。”關素衣喝令道,“派人去通知祖父和爹爹,讓他們趕緊回來一趟,必要的時候煩請他們寫折子,求皇上封閉城門,在京中各處搜尋。去查,在這一刻鍾之内有無閑雜人等出入府門,其餘人全部在府裏找,邊邊角角都不得放過。”
明蘭領命而去,金子很快回轉,說這段時間府裏有兩撥人馬出入帝師府,一是京郊農莊前來送食材的,推着闆車和籮筐等物,十分可疑;二是布莊送布的,也帶了幾口大箱子。因小少爺失蹤的消息尚未傳開,門房查也不查就讓他們走了。
“金子,府外追蹤交給你,我在府裏找。多耽誤一刻,賊子就跑得更遠,咱們分頭行動吧。”關素衣眼圈已經紅了,卻強忍着沒落淚。
救人如救火,這個道理金子明白,立即率領死士去追查兩撥人馬。關素衣則将木沐慣愛捉迷藏的地方找了個遍,希望他隻是躲起來,而非被人帶走,哪怕确定最後不過是一場烏龍,哪怕鬧得府裏上上下下人仰馬翻,隻要他沒事就什麽都好。
樹上、屋檐、古井,床底,能找的地方全翻遍,卻始終不見木沐的身影。仲氏已急暈過去,額覆冰帕,神智全無,關素衣卻始終沒放棄。
“小姐,有人說在後角門處發現一塊碎布頭,像是從小少爺身上剮蹭下來的,還帶着血!”明蘭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走,去看看!”關素衣精神一震,疾步而行,到了後角門卻沒發現所謂的布料,更沒發現有仆役在此搜尋,正想回頭詢問明蘭,後腦卻被狠狠砸了一下,立刻失去知覺。暈過去的最後一刻,她隐約聽見角門打開的聲音,有兩個人擡起她,飛快離開了帝師府。
當她醒來時,發現四周一片黑暗,身體被禁锢在狹長的箱子裏來回晃動,似乎正處于一輛馬車上。她分明恢複了神智,四肢卻無法動彈,更不能張口說話。
被點穴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狀況,然後迅速從慌亂中抽離,開始思索前因後果。她現在已能肯定,木沐的失蹤隻是幌子,背後黑手真正要對付的人恐怕是自己。更甚者,他還知道自己與忽納爾的關系,否則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把金子等人全部調走。
這人是誰?有什麽目的?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忽納爾空懸的後位,心裏不由苦笑。幕後黑手既知道忽納爾派了人暗中保護自己,在動手之前使了調虎離山之計,那麽定是把自己看作了競争後位的最大敵手。她近日忙着幫祖父整理文稿,未曾踏出過家門半步,卻還是被卷進了争鬥的漩渦。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大約便是如此吧?
究竟是誰手眼通天,竟能察知忽納爾的心意?她絕不認爲忽納爾會将他倆的事告訴旁人,定是無意中洩露的。而“無意”二字已能指明許多線索:一,這人可以經常接觸忽納爾,或是親信,或在宮裏;二,這人要麽自己想當皇後,要麽是替别人鏟除異己;三,這人必是九黎族無疑;四,這人能量不小,若爲九黎族人,必爲十大貴姓之一。
關素衣把争奪後位的貴女們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繼而在心中苦笑。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她的敵人竟遍及燕京,處處皆是。任何一人在得知忽納爾對她的心意後都會選擇除掉她,沒有例外。
然而憑什麽?憑什麽她要成爲她們的刀下亡魂?憑什麽要給她們讓路,莫名其妙地死在外面?她們隻對付她也就罷了,偏偏還把主意打到木沐頭上。若此次能大難不死,逃出升天,她必定百倍還報!
關素衣目中騰起兩團火焰,努力調動着身體,發現四肢雖然綿軟無力,頭部卻能左右擺動,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自從被忽納爾點過一次穴道後,她曾深入研究過這門功夫,也找金子演練過數回。點穴并不出奇,隻是習武之人将内勁蘊于指尖,然後打入旁人周身大穴,封閉了這條穴道上的所有經脈,造成短暫的禁锢現象。禁锢上身、下.身、四肢、咽喉,均有特定穴位,無論哪門哪派,點穴的功夫總是一樣,這就是所謂的“萬變不離其中”。
而解穴的方法也一樣,有功夫在身的就用自己的内勁化掉穴位上的内勁,沒有功夫的便反向壓迫與該穴位想通的穴位,用回流的鮮血沖散阻塞。金子曾在她身上演示過能禁锢全身的穴位,而解開也很容易,直接壓迫後頸兩側的天柱穴就成。
好巧不巧,幕後黑手似乎将她放置在一口棺材裏,後頸擱着一個堅硬的木枕,中間凹陷,兩邊凸起,用來壓迫天柱穴再合适不過。關素衣左右擺頭,用力下壓,想趕在這些人動手之前恢複自由。
黑暗中,時間的流逝變得無知無覺起來,似乎過了許久,又仿佛隻是片刻,當汗水浸透裏衣,牙龈也被咬破,關素衣手腳一麻,終于恢複了知覺。她沒急着動彈,把耳朵貼在木闆上,聆聽外面的聲響。
穴道未解開時,她曾在恍惚中聽見喧鬧人聲,如今越走越安靜,道路也變得颠簸不平,應該已經出城,上了官道。
“把人弄出來,咱們換一輛馬車沿山路走。”一道清冷女聲傳來。
“好。”某個男子應諾,掀開棺材蓋,見關素衣已經醒了也沒感到意外,隻是面無表情地将她抱出來,放上另一輛馬車。女子讓車夫趕着原先那輛馬車朝西南方向走,速度越快越好,然後跳上新馬車,拐上崎岖山路。
關素衣忍着沒說話,也沒動彈,隻仔細打量二人。從他們的長相和身材來看,必是九黎族無疑,且身上彌漫着一股殺氣,像是貴族豢養的鷹犬,專門負責處理陰私之事。男子在外趕車,女子守在她身邊,徐徐開口,“你醒了?不要慌,我們隻是把你帶到楊華山,三天過後,那裏的人自然會送你回京城。”
楊華山?那可是土匪盤踞的地頭,常有過路車隊被匪徒攔截,男子全部殺掉,女子和财物掠回去享用。若被送往那處,關素衣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必是百般□□,千般折磨,這便罷了,他們竟還讓盜匪将她送回去,在衆目睽睽之下昭告世人——關氏嫡女已經被毀,是個人盡可夫的破爛玩意兒。
好狠毒的心思!背後這人究竟是誰?關素衣以爲自己仇恨趙陸離、葉蓁、徐廣志,然而直至此時才發現,那些情緒隻是怨,稱不上恨。真正的仇恨是想生啖人肉,生飲人血!
女子垂頭去看她赤紅雙目,語氣中透着輕蔑,“你們漢人女子真是可笑,以爲憑幾分姿色就能當上皇後?告訴你,九黎族女子從不屑與你們耍心眼,,更沒功夫與你們明争暗鬥。我們對待敵人的方法隻有兩個,一是讓她死,二是讓她生不如死。”
關素衣恨意滔天,緊緊盯着女子,試圖将她的相貌刻入腦海。
女子搖頭莞爾,“你愛看便好生看着吧,再過三天,你眼耳口舌,雙手雙腳,均會被人一一割掉,無論看見什麽都沒用。堂堂帝師府的嫡女竟淪落到那等地步,也是可悲可歎。”
關素衣咬破牙龈,沖她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女子以爲她要咬舌自盡,連忙俯身來探,卻沒料對方竟擡起手,使出全力擊打在她腋窩處,令她瞬間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快速卸掉她下颚,剝奪了她呼救的機會。
“叫你不老實!”她張開嘴,發出的卻是女子獨有的冷清嗓音,令對方目眦欲裂,驚恐萬狀。車外的男子本想掀開車簾看一看,聽見這句話又放下心來,繼續駕車。
“看來光點穴還不行,得把你四肢也擰掉。”關素衣繼續模仿女子的聲音,飛快卸掉她所有關節,使她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幕後黑手以爲她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沒點功夫底子,她怎麽跟随祖父在戰火連天的九州大陸遊曆?九黎貴女很了不起嗎?有本事當面與她鬥上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