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不屈

若在往常,一個水畦而已,大踏步走過去,回屋換身幹淨衣服也就罷了。但今日不同,關素衣爲修改文稿耗了近一個時辰,眼看祭禮就要開始,她若趟水過去,到得側殿,竟連重換一套祭服的時間都沒有。

穿着裙擺濕透,濺滿泥點的祭服參加儀式,上頭立刻就能治她一個“大不敬”之罪。

目下,這件華麗非凡的龍袍已吸滿水分,變得越發厚實膨脹,若踏足而過,頂多打濕鞋邊,絕不會濺起任何泥點。但它是皇權的象征!誰敢在上邊踩幾個鞋印?不要命了嗎?

也隻有忽納爾這樣的蠻人才會毫不猶豫地将它脫下來覆蓋在水畦上。他對皇權的認識或許還不夠深刻,日後想起這遭,又會如何作想?若他意欲秋後算賬,别說自己,怕是十個關家都不夠他砍!關素衣氣得咬牙,既不敢踏過去,又不甘回轉。忽納爾正張開手臂等着她,若是走回去,請求他派幾個宮人用木闆把水畦蓋了,照樣也是向他妥協,與屈服于皇權有何區别?

真的很不甘啊!這樣想着,關素衣就要跨過路邊的藩籬,往花圃裏走。

“夫人怕是不知,淺草枯敗,浸透雨水,從上面走過,沾上的水迹和泥點隻會比水畦更多。”聖元帝狀似擔憂地提醒。

關素衣幼時經常跋山涉水,又豈會不知?她手剛搭上藩籬就遲疑了,故而久久不動。更何況除了淺草,裏面還有各種花木,帶刺的不在少數,勾破了衣衫或勾亂了發髻,隻會讓她更顯狼狽。似乎除了踏過龍袍,她已經無路可走。

“你究竟把皇權看成什麽?”她回頭诘問。

聖元帝上前兩步,語氣溫柔,“此前,朕隻把它看成保命的工具。因爲朕若是不當這個皇帝,唯有死路一條。後來經由夫人提點,朕慢慢想明白了,皇權不僅是朕個人的權利,也是天下蒼生的權利,且天下蒼生還要更重一些。大道之行,天下爲公,朕可以做到,且正慢慢實現着,所以朕把皇權看得很重,卻也很輕。重到周濟天下蒼生,輕到舍棄一件龍袍,隻爲讓朕的女人走得更順遂。朕終究是人,也會有感情與私欲。夫人,您隻管往前走,朕在腳下墊着您,在身側扶着您,在後方接着您,在前方等着您。無論您想往哪兒走,朕都奉陪。”

他深深作揖,态度慎重。

關素衣确實有些動容,但也隻是一些而已。權利似乎很誘人,卻會摧毀她平靜的生活。這人現在如此虔誠,焉知日後會如何翻臉?天家無情,他現在還想不明白,日後權勢日重,威嚴日盛,慢慢也就被侵蝕了。正如韓非子在《備内》中所言——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則制于人。

所以沒有哪個皇帝能一直不忘初心,也沒有哪個皇帝能不多疑。他現在越縱容自己,将來猜忌的時候便越可怕。

關素衣不會拿家人的性命去賭,趁他現在對自己還有幾分情誼,早些勸他死了心罷。這樣想着,她擡頭望了望,然後慢慢後退。

聖元帝阻攔道,“夫人,您該不會想跳過去吧?這水畦長達一丈,連身強體健的男子都難以跨過,更何況女子?且前方道路泥濘濕滑,您若是一個沒踩穩,恐會跌入水畦,下場隻會更狼狽。夫人,您千萬别任性。”

關素衣理也不理,兀自退開一段距離,然後加速前進。

聖元帝連忙跟過去,雙臂舉得高高的,準備接住她,卻見她并非遠跳,而是高跳,一下就抓住了頭頂橫斜的一根樹幹,輕輕松松蕩了過去,落地時像一隻蝴蝶,悄無聲息,素色裙裾忽然綻放又忽然層斂。被她搖下的水珠叮叮咚咚砸落,濺起一朵朵小水花,場面十分美妙。

她一面拍打不染塵埃的下擺,一面輕笑道,“皇上,臣婦也想明白了。當你以爲前方隻有一條路,甚至于沒有路時,那隻能表明你眼界還不夠寬闊。你可以嘗試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能回頭看。皇上,婚已經賜了,臣婦已經踩過荊棘,趟過水畦,您也一路朝前吧。”話落轉身,大步而去,行經一名内侍,順手奪了他的油紙傘,消失在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聖元帝看看夫人朦胧而又灑脫不羁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濕透的龍袍,忽然朗笑起來,“夫人,您在前方走好,朕很快就趕上。您說得對,人的确要一路朝前,永不放棄。”

關素衣連腳步都未停頓,兀自去遠了。聖元帝癡癡凝望着她,待那素色的光影徹底消失,才看向忙不疊撿起龍袍的白福,“夫人既不慕權勢,又不愛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唯一的嗜好便是藏書。你說朕該怎麽獲得她的芳心?”

白福遲疑片刻,硬着頭皮說道,“陛下,您還是等她和離了再說吧。您雖夫人、夫人地喚她,可她現在還是趙大老爺的夫人呢。再者,您既知道她愛藏書,那平日裏也多看點書吧。”

聖元帝面色陰沉下來,本打算轉回内殿,換一件祭服,不知怎的又停步,腰間佩刀乍然出鞘,劃過一抹寒光,又瞬息斂去煞氣。而頭頂那一截曾被夫人握住的樹幹此時已掉落在水畦裏,砸起一陣泥點。

“回去吧。”他默默站了一會兒,這才信步離開。

半刻鍾後,一名小黃門趟着水畦跑來,低聲道,“皇上,太後娘娘想見您。”

“想見朕就自己過來,不過來那就老實在屋裏待着。”聖元帝将祭文投入火盆,剛毅冷峻的臉龐一半映照着光明,一半隐藏在陰影裏。

又過片刻,太後匆匆趕來,看見橫在路中間的水畦,不得不停住腳步,高聲喝令,“來人,沒看見此路不通嗎?趕緊用砂石填了或木闆蓋了!”

白福走到廊下行禮,貌似恭敬地回話,“啓禀太後娘娘,砂石和木闆已經派人去找了,請您稍等片刻。”

太後哪裏等得起?左右繞了兩圈,終于無可奈何地蹚水而過,急促道,“你把小十六他們抓到哪兒去了?快還給哀家!”

“朕說過讓你老實點,莫生事,你偏不聽。”聖元帝嗤笑,“朕能追封父親、祖父、曾祖父爲皇帝,追封母親爲太後,亦能追封死去的兄弟做親王。有了親王爵位,你養的那些小崽子們怎麽着也能撈一個郡王頭銜,将來活得也算滋潤。版畫之事,朕已經饒你一次,你竟不知悔改,又向關夫人下手。朕無法,隻好叫你看明白,在這宮裏,朕想讓誰活,誰就能活;朕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朕要碾誰,誰便是蚍蜉;朕要捧誰,誰就是人上人。你瞧,這就是中原人所謂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小崽子能不能活着度過這一遭,全看太後識不識趣了。”

太後遍體生寒,抖如篩糠,顫聲道,“皇上,當年是哀家錯了,您殺了哀家三個兒子,這筆賬咱們就一筆勾銷吧?哀家一定盡心盡力操持先太後祭禮,不再耍什麽手段,求您放過小十六他們吧。算哀家求您了!”

她說着說着已是淚灑滿襟,雙目熬紅,顯然已被逼至絕路。

聖元帝盯着燒成灰燼的手稿,淡淡開口,“若祭禮再出任何差池,朕便用那些小崽子血祭亡母。你應該了解我阿母的性格,說什麽祭禮不能見血,她怕是喜歡得很。”

太後想起死去的忽蘇力雅,想起她馳騁沙場,手刃敵軍的英姿,終是慢慢垂頭,屈辱不堪地應諾。

白福暗自爲太後歎息:這是被陛下利用完了便丢棄啊。她謀劃的時候陛下不發作,等那世婦與關夫人杠上了才跑去英雄救美,隻是可惜了,關夫人似乎不吃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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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衣出了主殿,避開群臣與皇室宗親,悄悄回到側殿。因九黎族人行軍打仗很有一套,搭建帳篷的手法自是十分高明,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在空地上支起許多帳篷,裏面擺着大火盆,更有太醫與宮人侍立在旁,見誰面有異色就上前救治,以免衆位貴人受了寒氣,落了病根。

與方才的怨念叢生相比,現在的側殿已是一派和樂融融。看見款步而來的關夫人,衆人連忙上前打招呼,臉上莫不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關素衣一一颔首應諾,來到内殿,走了兩圈,卻還是沒能找到空餘的蒲團。

“娘,我的位置呢?”她走到仲氏身邊小聲詢問。

“我也不知道哇,方才來了幾個内侍,取走了你的蒲團,卻也沒往殿内放,許是忘了。皇上能把你請去正殿指教文章,便絕不會虧待你。你等着,娘幫你去問一問。”仲氏正要起身,就見白福總管快速走進來,畢恭畢敬地行禮,“夫人,奴才奉陛下口谕,特來召您去正殿參祭。古有一字之師,您教陛下作祭成文,當得起一尊師位。請。”

皇上盛情相邀,誰敢推拒?關素衣無法,頂着衆位夫人豔羨不已的目光去了正殿,沿着牆根往人頭攢動的内間走,終于在長公主身旁找到自己的位置。長公主挺直腰杆跪坐,膝蓋上橫放着一柄彎刀,周身煞氣濃重,見她來了微笑颔首,孥嘴道,“瞅瞅,連陛下都來了,太後竟還沒到,真是好大的架子。怕是對陛下追封生母之舉心存不滿呢。”

這話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嗎?關素衣看看面露異色的朝臣,爲太後的聲譽默哀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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