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很認真,也着實感到了牧天這回真的是接到了大案子了。
因爲她看到的第一張就是一個登記表,一個叫陳功祿的男人,61歲,但照片要年輕一些,大概是在五十歲的時候拍的。職業竟然是外交部次長。
他的經曆更加吓人,福建南平人,曾就學于福州商務學堂和船政學堂,留學法國,獲過巴黎大學法學碩士學位,出任過滿清的翰林院編修,還曾被北洋政府委任爲法國公使,後來當了民國的外交部談判委員會的談判委員會的副主席。現在是打算遷都南京的這個政府的外交部次長。
第二張是一個女人的,名叫倪峥華,三十五歲,看照片是一個知性美麗的新女性。表上說她祖籍南京祿口,畢業于中央大學西語系法文專業。是陳功祿的五姨太,住在愚園路678弄16号的陳公館。
英子望着倪峥華的照片出神,再翻回陳功祿的登記表,看着上面的照片,直替身女人的倪峥華抱屈,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難道最後都是這個下場,給有權有勢有錢的老男人做小,而且還小到了第五?
她有點不忿,把文件收起來,正往卷宗裏裝,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飄過來。
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用力地嗅了下:
歐陽慧!
這是歐陽慧常用的一款香水。但牌子她忘了,因爲她不是很在意這些。
她擡頭看去,一個旗袍女人剛剛從她面前快步走過,瞬間就到了樓梯口。
“歐陽慧,惠姐。”英子喊道。
那旗袍女好像肩頭抖動了一下,迅速地下樓去了。
英子回頭一看,旁邊的診室的門上挂着“婦科”的牌子,又回過頭來,站起來就要追過去。不料起身的時候,膝上的卷宗滑落,她彎腰抓起來,再跑到樓梯口。
錯過了。
哪裏還見着歐陽慧的影子?
她站在樓梯口沉吟了一會兒,反複地肯定着自己剛見到的就是歐陽慧。可是,她爲什麽聽見有人喊她,就迅速地離開了呢?沒聽見?不不不,不可能沒聽見。是不想遇到熟人?已婚女人看婦科,這很正常,她自己就陪夫人馮若雲看過幾次婦科的。歐陽這是怎麽啦?别出了什麽事吧。胡提哥哥怎麽也沒陪她來看醫生?
她滿腦子疑惑地走回長椅上坐下來,想想不對,又站起來走到婦科的門口。
竟然是厄本醫生在看診。
太好了。
“嗨,厄本醫生,您好。”英子笑盈盈地招呼着厄本。
正在寫着藥方的厄本停住筆,擡頭,“哈喽,英子小姐。您稍等一會,這位病人馬上就好。”
英子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觀察着厄本的診療環境。
片刻,那位太太模樣的病人那拿着藥方,謝了厄本,走了。
英子就坐到厄本面前。
“英子小姐,你也來看醫生,哪裏不舒服?”厄本熱情地問道。
“最近胃老是不舒服。有時還有點疼,”英子道。
“喔,那你要去看内科的。”厄本笑着說。
“我知道,我挂了内科的号,我是來問問剛才,在前一位女士之前的那位女士看什麽病?”英子也笑着問。
“哦?這個嘛,我不好告訴你的,這是病人的隐私?”厄本微笑地拒絕道。
“什麽隐私啊,她是我姐姐歐陽慧,我本來要陪她一起進來的,看我又要等自己的醫生,她就自己i來了。這不,我就是回來問問她得了什麽病,我們該怎樣照顧她而已。”英子說得頭頭是道。
可是厄本還是沒有松口,反而說:“據我所知,你和牧天牧探長隻是她的房客而已。怎麽就成了你姐姐了?”
“嗨,您不知道我們是結拜姊妹,這個你懂嗎?”英子胡扯着,但她最起碼證明了剛才自己見着的就是歐陽慧。
“哦,懂的,就是幹姊妹。”
“對對對,差不多就是這樣的。”英子趕緊說道,根本沒打算解釋結拜姐妹和幹姐妹之間的區别。
“哦,她沒事,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她有喜了。懷孕十周了。不用什麽特殊照顧,就是注意營養和适當的運動,現在還沒有過危險期,運動不要過于激烈就行。我都跟她交代清楚了。”厄本倒是爽快。帶着一種替别人高興的情緒。
英子聽了一怔,随即也興奮地說,“這樣啊,我要做姨媽了。哦,太高興了,謝謝厄本醫生。”她伸出手。
厄本倒是一驚,随即明白地伸手與她握了握。
英子回到走廊的長椅上,想繼續看那卷宗,可是抽出文件來,怎麽也看不進去,好像心裏總有什麽在叨咕着。
……………………
夏如花很奇怪胡提怎麽這個時候回家來了,“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呢,惠兒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胡提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夏如花有點生氣了,還要問。
蘇小小看到胡提面色不好,一下子就猜到了大概。
關于婉嬸那一家人,蘇小小要比夏如花了解得深刻,畢竟她在年輕的時候就跟她們認識。
“累了吧,忙活大半天了,先坐下歇歇,中午在家吃飯吧,若曦打電話來說在附近采訪,中午順便過來吃飯。牧天跟英子也回來吃,好久沒團圓了,你打個電話給歐陽,讓她跟婉嬸也一起來吧。人多熱鬧。你想吃什麽,二娘去給你做。”蘇小小還是善解人意地避開自己預料的話題。
“謝謝二娘,什麽都行,您做什麽我都愛吃,就是别太麻煩了,看累着。”胡提有點勉強地,但很感動地說着。
“行,那我就看着做兩個菜,其他的就交給廚房了。弄個叉燒肉吧,反正你跟英子都愛吃。”她說這就朝廚房走去。
夏如花起身要跟去幫忙,蘇小小阻止了她,要他們娘倆好好唠唠,也幾天沒見了。實際上,不用蘇小小,胡提已經用眼神阻止了夏如花,表示自己有要緊的事情要跟她談。夏如花會意,也沒強求,就又在沙發上坐下。
胡提看着蘇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廚房的走廊裏,就走過去在母親身邊坐下。
“娘。”
“你别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錢的事是吧?”夏如花一點也不差于蘇小小的通透,也更了解自己的兒子,開口就說道。
“是,錢我找到了。我是說,您怎麽能動用您的私房錢呢,還連累二娘也拿出了自己的體己錢。”胡提焦急地說。
“我和你二娘不是想讓你們兩個過得好一點,壓力小一點嗎?私房錢又怎麽樣呢?我跟你二娘說好了,咱再開個裁縫鋪,沒幾年就賺回來了。知道你心眼實,可你别瞎操心。你從哪裏找到的錢?不是從牧天那裏挪的吧。”夏如花開解地說。
“不是,是會裏的兄弟幫忙的。我不能讓您跟二娘再抛頭露面地去掙生活了。明天我拿了錢,就讓婉嬸給您送來。”胡提低聲道。
“這都給出去了,哪有往回拿的道理?你别整那一出,趕緊把借的錢退給人家,你那會裏的兄弟沒有一個是容易的。你也忍心借他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