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中的英子擡頭看了一眼牧天,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英子,不對啊。你今天一口酒都沒喝,有什麽心事?是不是我走這幾天,牧天他欺負你了?”胡提關切地問。
英子隻是擡頭笑笑,默然地搖搖頭,又低頭看着桌上的酒菜。
“我能欺負她什麽?昨晚吓的,還沒有回過神來。”牧天解釋道。
“聽你說了,那是夠吓人的。若曦的爸爸沒事吧。”牧天并沒有告訴他全部,這倒不是不夠哥們,而是告訴他這麽多也無濟于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事。”
“若曦她也沒事吧。”胡提又問。
牧天還沒開口,英子突然插嘴道:“她能有什麽事?有這位牧大探長保護着呢。”話語裏,醋意十足。
“哈,我知道爲什麽了。是若曦進了你房間,你才不高興的。”牧天輕描淡寫地說。
“你還知道哇?”英子剜了牧天一眼,怪裏怪氣地說。
她扯下外套扔還給牧天,“你告訴夢荷,以後誰也不準别人進我的房間。你們喝吧,我回去睡了。”說完就“蹬蹬”地走了。
兩人怔怔地望着英子的背影。
“這怎麽回事?”胡提不解地看着牧天問。
“沒事。就是若曦在她不在的時候,去她房間裏看了一眼。”牧天不在意地道。
“恐怕沒這麽簡單吧,氣成這樣?”胡提推測地說,“弄壞她東西了?”
“啥事沒有。小姑娘家,沒事找點氣生,找點一點生活的煙火氣。”牧天道。
“這個夢荷也是,英子不在家,怎麽能讓别人進她房間呢?”
“這不怪夢荷,大娘和我娘也沒攔着。她可能是想家了吧。”牧天沉吟地道。
“家?你是說馮茹芸那裏?”胡提頗爲奇怪地問。
“是的。有段日子沒見夫人了。這樣,這兩天咱們忙完手頭的事,去一趟彎頭浜吧,跟馮濟琛她們吃個飯,順便去海子蕩轉轉。你帶着歐陽慧……”牧天還沒有說完,胡提就打斷他。
“哎哎,别别。要去咱們自己去,别提她歐陽慧。”胡提精神一提,拒絕了牧天,接着神情暗淡地自己喝了面前的酒說,“要去咱們的去,你,我,英子還有季小姐。她,就算了,别掃了大家的興。再說,她跟馮濟琛和馮茹芸也不熟。”
“我就知道你倆有事。你告訴了!”牧天肯定地說着,眼睛盯着胡提的眼睛。
“也沒啥事,就是婚禮過後她就情緒不高,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好像是有人欠她兩吊錢似的。奇怪的是,蜜月,你知道嗎?這是蜜月,她都不讓我碰她。過去咱聽的書裏可不是這麽說的。”胡提百思不得其解地說。
“你沒跟她談談?”牧天心裏一沉,問道。
“談了。她說擔心懷孕。哦,對了,一談她就提房子的事。”胡提有點糾結地說。
“房子?房子怎麽啦,你那四上四下的小樓還要怎麽樣?不夠住嗎?”牧天覺得奇怪,連續地問着。
“不是。她說這要是有了孩子,加上她媽,還有她弟弟也要搬來一起住,還要請下人老媽子丫鬟什麽的,就顯得擠了。她在憶定盤路那塊看中了一套花園洋房。不僅夠住,将來孩子也有個跑跳玩耍的地方,其餘的房子她老媽還能拿去出租。那地頭現在很旺,租出去個三五間沒有問題。”胡提有點爲難地說,“她娘倆還說了,爲了出租方便,房契上要寫她的名。”
“還是想當二房東啊。婉嬸都這麽大年紀了,倒是挺有追求啊。佩服。”牧天感慨地說,“你答應了?”
“泰山會的底薪你是知道的,提成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的,巡捕房的那點薪資,隻夠全家人花銷的。你也知道那娘倆花錢的魄力。我現在拿什麽答應她們啊?”胡提聲音越來越低地說。
“錢不是問題,偵探社還有些經費,眼下這單,也能賺一大筆。但是你想過沒有,這裏肯定有問題。”牧天提醒他說。
“你想說大谷秀實是吧。這事我跟歐陽慧很認真地談過。那是過去。而且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就算是正常的交往,隻要不越線,也可以做個朋友,沒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胡提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
“你認真了,歐陽慧她認真了嗎?”牧天有點嚴厲地問。
“我想她應該也是認真的。”胡提自我堅定地說。
“你想?應該?這叫什麽話?”牧天的話裏充滿着懷疑。
“說到這裏,我問你,大谷秀實是不是你叫人打住院的。上回問你,你打馬虎眼過去了。現在一提這事,歐陽慧就說是我讓人幹的。而且沒完沒了。你說……”胡提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牧天默然地給自己和胡提倒上酒,端起杯子,在胡提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喝了,抹了一下嘴說,“下次再提提到這事,你就跟她說是我讓人幹的。”
胡提喝了酒,杯子還在手裏,晃了晃才放下,随即低頭歎了口氣。
牧天憐惜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那個大谷秀實越了線,你該怎麽辦?想過沒有,兄弟。”他說着,伸手想胡提肩膀上拍了拍。
胡提擡頭看了他一會,才說:“離呗。不像以前,現在離婚是很正常的事了,有人甚至覺得這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紮着堆地離呢。”他說完,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兄弟,你要知道,這裏是法租界,你們是在工部局注冊結婚的。離婚是一個簡單的一封休書就能解決的問題嗎?”牧天再次提醒道。
胡提看着牧天,讪笑道:“那又能怎樣,随她呗。”
牧天朝後仰着身子,手撫着自己的後腦勺,歎了一口氣。片刻,又直起身子,倒上酒,也不理會胡提,仰頭喝了。
牧天丢下酒杯,“兄弟,如果你不能時不時地鼓起勇氣殘忍一回,你一生的命運,都不會有大的改變。”他又伸手在胡提肩上拍了拍說,“信我,兄弟。”
胡提給牧天的被子裏倒上酒,看着牧天,“我信。咱先不說這個,你說這次的大單跟我先前做的那個沈百祥的面具有關吧。”
牧天含笑不語地端起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