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一個叫做“紫房子”的法國餐廳吃的午飯,因爲季若曦最喜歡吃那裏的西餐,尤其是那裏的交在“哈裏”的冰激淩。
席間,季鳳麟不停地講着季若曦小時候的趣聞,引得女兒一直在笑。
在季鳳麟也忍不住大笑的時候,季若曦凝視着父親,心裏在滴血。
她知道這頓飯以後,父親要去做什麽。因爲從《東方晨報》送出去的每一分密信她都拆開看過,這不是她的窺視欲作祟,而是她極度想要了解父親,他現在是一個怎樣的人,都在做些什麽?
自從母親被日本飛機炸死,她唯一的親人就是父親。
很多時候,父親那份隐忍和堅毅讓她時常哽咽在心。
他希望父親快樂,但不希望他拿命去賭。
早晨的時候,父親的無所适從,讓她認定有大事發生。尤其是他親自去送密信,而且還要帶着自己。
她知道,從很小的時候,自己就是父親的某種标志。可她漸漸長大了,自我意識覺醒了的時候,也沒有慣常的孩子認爲的是被家長利用了,比如慣常的家庭讓自己在來拜訪的客人面前背誦詩詞佛者唱歌什麽的,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樣覺得是家長在利用自己展示他們教育的成就,而是認爲自己能夠幫父親解決一些問題,那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啊。
可是,今天早晨沒有,而是隻要自己跟随。
在季鳳麟看來,他絕不是要讓季若曦以身犯險,而是想跟女兒多呆一會,那種對未來不可知的由衷的恐懼,讓他在此刻産生了無限的對女兒的留戀。
渡鴉的信息讓他從内心深處不寒而栗,雖然理性告訴他,自己的防火牆異常堅固,可是,他必須去做出甄别,如果銀魚真的叛變了,那他毀掉的隻有自己,整個組織,包裹外圍,将還是完整的。
鄂西組織既然派來了街頭人員,那麽接下來的一場大規模會戰極有可能是在鄂西地區實施,作爲在上海樞紐的負責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責無旁貸的,何況在戰前去弄清楚一個關鍵問題。
帶着女兒是他的無奈之舉,因爲季若曦早已是自己情報标簽的一部分。他們父女倆早已經是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望着旁邊正值青春的女兒,心中生出的是無限的悔意,早年爲了工作方便,把女兒牽扯其中,此時,他已經無可挽回地要吞咽這顆自己早就種下的苦果。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腦子裏想象着如果發生了意外,将如何保護女兒不受傷害,掩護她撤離。
出了這個弄堂,再轉兩個彎,就到水月裏的大鴻米店了。姚立順朝後看了一眼季鳳麟。眼神裏是擔憂和問詢。更像是在說:你可以不去的。
季鳳麟微笑着擡了擡下巴,那意思是繼續開。
姚立順繼續扭着頭看向季若曦。眼神裏充滿憐愛。
季若曦燦爛地笑着,抿了抿嘴。
姚立順扭回頭去。
一輛吉普車打橫急刹在車前。
姚立順急刹,但還是撞上了吉普。
季鳳麟急從腰間抽出槍來,警惕地掃視着左右,“倒車,快!”
季鳳麟拉着季若曦,順着座位秃噜下去,放低了身姿,槍警惕地舉着。
可是晚了,一輛轎車幾乎貼着車屁股停了上來。
姚立順從座位地下撈出一把沖鋒槍,“嘩啦”一聲,上膛。
副駕駛的門打開了。
一個大衣領子翻蓋着脖子和臉的男人上了車。
此時,外灘的大鍾正敲響着一點過後的一響。
一點半。
季鳳麟把槍口頂住隻隻露出座位外的副駕駛上男人的半個腦袋,“什麽人,想幹什麽?”
季鳳麟低喝一聲。
男人沒有動。
姚立順的沖鋒槍擱在腿上,驚叫了一聲:“牧公子?!”
牧天“噓”了一聲,轉過頭看着幾乎縮到座位底下,滿臉驚懼的季若曦,“你沒事吧?”
季若曦趕緊挺起身來,收拾這自己的衣服,同時劇烈地搖着頭。
季鳳麟收起了槍,“牧天?你怎麽在這裏?”
牧天探手摘掉季鳳麟頭上的禮帽,扣在自己頭上,“季老闆,您欠我一個解釋,可惜沒有時間了,在車裏坐好,掉頭回去。”
他說着就要開門下車。
季鳳麟恍然,“等等,你去沒用的。”
“你去有用?你可能還沒進門就被打死了。”牧天黯然道。
季鳳麟一愣,再看周圍,前面的吉普和後面的轎車已經不見了,心下駭然,“你打算怎麽做?”
“你有一分鍾告訴我,你是誰,要見的是什麽人?”牧天一臉不容商量的表情對季鳳麟道。
“你怎麽可以這樣跟我父親說話?”季若曦大聲地嚷道。
牧天淩厲地一指季若曦,對季鳳麟說:“五十秒!”
季鳳麟深情地看着季若曦,嘴唇翕動着,沒有說出話來。
季若曦眼睛裏溢出了淚水,哀求地道:“你别逼他。”
“四十秒!”牧天自顧盯着季鳳麟,依舊淩厲地說着。
季若曦和季鳳麟再次四目相對。
“三十……”
“父親。”
“我叫寒翁,要見的人叫銀魚。暗号是:今年的漁汛怎麽樣?他會回答,春汛不怎麽樣,秋汛好些。”季鳳麟痛心疾首地說。
“還有什麽?”牧天立刻追問道。
“他接着會問姥爺的貨怎麽樣?姥爺就是外公。你隻要說還在等表哥的消息就行了。其他的你随機應變,怎麽都可以。”
牧天深沉地點點頭,“記住我說的了?掉頭回去。該幹啥幹啥。”他說完就要開門下車。
“等等。”季鳳麟急忙叫道。
“還有什麽?”牧天一臉疑惑地盯着季鳳麟問。
“你,你得帶着她。”季鳳麟極其艱難地擡着手,指着季若曦說,“否則他們會見面就開槍的。”
“什麽?帶着她?”牧天簡直蒙圈了。
“是。”季鳳麟在瞬間軟弱過後,堅定地說。
“你,你是怎麽當爹的?!”牧天無限困惑地嘶嚎地問道。然後憤怒地盯着季鳳麟喊道:“我不喜歡你的主義!”
季若曦和季鳳麟又一次四目相對。
俄頃,牧天向季若曦伸出手,“來,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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