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方古農愕然地看着牧天正專注地看着膠卷。
好像沒有發現自己一樣。
方古農把雙肩包摘下來,輕輕地放在地上,輕移着腳步,靠近旁邊的一個工具櫃。
牧天依舊捋着膠卷認真地看着,嘴裏還不時發出“啧啧”的贊歎聲。
此時的方古農隻能看到牧天的側面,除了給他拍過“玩轉上海灘”,跟他并不熟。
方古農目不轉睛地盯着牧天,悄然地打開工具櫃的抽屜,伸手摸索着拿出一支手槍,突然直指牧天。
“轉過來!你什麽人?怎麽進來的?”方古農喝道。
牧天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個彈夾,舉着,轉過身來。
被放下的膠卷在繩子上來回地晃蕩着。
“牧探長?!”
方古農驚叫了一聲,接着就手裏的槍。
牧天把彈夾抛過去。
方古農接過來,裝進槍裏,拉了下槍機,放進抽屜裏。
“這裏可以說話嗎?”牧天問。
“當然。”方古農撿起地上的雙肩包,關上門,把包放在工作台上,随手打開了房間裏的燈,紅色變淡了許多。
“你的助理房子龍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幾天沒來了。”
“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知道。三少安排的人。”
“他知道你是什麽人嗎?”
“應該不知道,三少很謹慎的。我們都是單線聯系。”方古農把相機裏的膠卷拆出來,放在一個黑色的布袋裏。
“你知道盤尼西林的事嗎?”
“盤尼西林?”方古農疑惑地看着牧天,一臉的迷茫。
“三少前段時間走私過一批盤尼西林,你要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可以免得一死。你幫過我,我也想幫你一回。你技術不錯,也有才氣,這麽早死,有點可惜。”牧天平靜地說着。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我好像也沒幫過您。牧探長。”方古農更加迷茫。
“幫過,那張‘玩轉上海灘’很勵志,我現在還放在辦公室裏呢。”牧,很真摯,沒有諷刺的意味。
“承蒙誇獎。”方古農不冷不熱地說。
“哦,我有兩個朋友今天來拍婚紗照,你費心給拍好一點。”牧天突然掉轉了話題。
方古農又是一陣迷茫,沒有說話。
“三少怎麽聯系你?”牧天盯着不說話的方古農。
“這您要去問三少。我不能透露給您,請您諒解。”方古農平靜地回答。
“那好,我給你安排個助手,隻幹活,不拿錢。記住,這個人是我的人,不是三少的。這個你能明白吧?”牧天依舊不緊不慢地說。
“明白。”
“你老闆沈百祥那裏我會去說。”牧天換了個姿勢問,“你這個照相館很賺錢嗎?”
“不知道。據我所知,也就是維持吧。”方古農嘗試着說。
“那依你看,夠你們老闆吸雲土的嗎?”
“我不碰那玩意,聽說很貴。以現在這個狀況,大概是吸不來。不過戰前應該可以。那時候生意比現在好很多。”
牧天還要問什麽,有人敲門。
方古農轉身開了房門。
沈百祥站在門口。
“哎呦,牧探長在這裏呢,我說呢,剛去撒泡尿您就不見了,正要給您商量個事呢。”沈百祥笑嘻嘻地說。他把季若曦送過來的大信封遞給方古農,“這是報館的,你給處理一下,不是急件,下班前弄好就行。”
“沈掌櫃的真是事必躬親呢,佩服,佩服。這點小事讓個小二送來不就行了?”牧天注意地看着他說。
“瞧牧探長說的,我這不是到處找您嘛,順便帶過來的。再說了,生意上哪有什麽小事啊。什麽都得面具到。”沈百祥八面玲珑地說着。
“也是。那沈掌櫃找我有什麽事?”牧天罕見地對别人的問題感興趣。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上回令堂照片的事,确實是上一個掌櫃的留下的,您一個電炮給我,我也不冤。您說這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我怎麽還是老觀念,沒有版權意識。您那電炮好,把我打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沈百祥越扯越遠了。
“有話直說,你想給我肖像權使用費是怎麽的?如果要給,恐怕你這個照相館歸我都不夠啊。你要想清楚。”牧天也給他劃着弧,套着瓷。
“那是,那是。所以我想求牧探長跟您那兩個朋友說說,我看他倆郎才女貌,再有方大師高超的攝影技術加持,拍出來的婚紗照絕對讓人羨慕,可不可以讓我們挂在櫥窗裏展示一下,作個招徕。婚紗照我可以不收一分錢,整套的。”沈百祥眼睛眨巴着說。
“這個你要問他們自己了。你照的又不是我。”牧天突然嚴肅地說。
“這不是您朋友嘛,我看他們都很聽您的。所以來求您了嘛。”沈百祥擺出一副無可奈何,乞求高人的樣子說。
牧天呵呵一笑說:“你要是真不要錢,找那女的說。應該能成。我怎麽覺得沈掌櫃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瞧牧探長說的,我哪能有别的非分之想啊。這不是小店不景氣,想引引流。”沈百祥撤着身子道。
“你是看中了我兄弟是泰山會的,又快要當上分舵主了吧。”牧天依舊笑着說。
“要不說您能當探長,是神探呢。聰明,啥都瞞不了您。泰山會多少人啊,舵主都在小店拍婚紗,那钛粉不就趟趟的上啊。”沈百祥興奮地說。
“精明,怪不得你能當掌櫃的,這位方大師隻能給你打工呢。不過,你這一早晨就冒了一泡,還不迷糊,難得。難怪大家都玩雲土呢。”
“呵呵,你們聊,我先告辭,去探探他們的口風。”沈百祥心裏一驚,這小子是特碼的聰明,他怎麽知道自己吸土,還是雲土的呢?
風緊,扯呼。
沈百祥說着就拉開門。可牧天叫住了他。
“口風就不用探了,我答應你就行了。你把這一個月的賬拿來給我,從擺上他們的照片開始,婚紗照增加部分,我拿一成。先試三個月。”牧道。
沈百祥轉身看着牧天半晌,眼珠子叽裏咕噜地轉了轉,又掐指算了算,果斷地伸了下大拇指,由衷地道:“高,真是高。成交。”
方古農關上了門,詫異地看着牧天,“你怎麽知道他吸土,還是雲土?剛才你問是不是照相館營收夠不夠,是懷疑他拿日元還是盧布,或者就是現大洋?”
“這不關你的事。明天我就把助手給你派過來。”牧天也不解釋,開門就出去了。
他回到休息室,正在看着樣冊的英子擡頭瞪了他一眼,“我還以爲你掉茅坑裏了呢,這麽長時間。剛掌櫃的想讓我說服胡提哥哥他們把婚紗照放到櫥窗裏面當廣告。我覺得挺好的啦。要是我,我也會同意的啦。”
“這事我辦好了,請你去凱樂門喝咖啡,去不?”
“嗯,不去,我要看歐陽穿婚紗的樣子。咖啡這裏就有啊,還不要錢。”英子不屑地說着,又自顧地翻看着樣冊。
今天有點邪,怎麽都跟錢杠上了?
直覺告訴他,方古農沒有問題。是因爲他接觸不到核心的秘密,盤尼西林的事,他不可能知道。
但他的暗房有問題。
在那個密閉的空間裏,他竟然能夠嗅到大街上的味道。
問題出在沈百祥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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