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店堂中值班的阿才揉着眼睛掀開被子爬起來,“這麽早,誰啊。”
外面沒有應答,隻是敲着門。
他尋思着是拿藥的,匆匆套上長衫,從裏面下了一塊門闆。
他剛一露頭,就被一把了進來。踉跄着,險些跌倒在地。
牧天和胡提進來。
胡提把旁邊一塊“暫停營業”的牌子挂在外面,又把門闆上上。
“你們誰啊?想幹什麽?”
“你是阿才?”牧天沉聲問。
阿才站穩了,打量着牧天道:“是。”他看出來牧天兩人不是來抓藥的,就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别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就是問問,在哪裏可以找到喬世宥。”牧天的聲音依舊低沉,但緩和了許多,努力作着人畜無害的樣子。
“您說喬老闆,我們都有快十天沒見着他了。”阿才一看這架勢,完全是沖着自己老闆來的,就放心地說着。
昨晚做夢他還夢到自己成了廣德堂的襄理。跟差不多一個多月前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的範德瑞一樣。這些日子,就連喬德瑞也不見了蹤影,所有廣德堂的業務全部都歸自己掌管,那未來實在可期得很。
沒想到今天一早就來了這兩個兇神惡煞。
嗨,窮人的美夢總是短暫的。
“那你跟我們走一趟吧。”牧天盯着他道。
“爲什麽?我憑什麽跟你走,走去哪裏?”阿才有點心虛,手指在不停地屈伸着。
“巡捕房。”牧天還是耐着性子地說道。眼睛依舊盯着阿才。
“我去那裏幹什麽,我又沒犯法。”阿才的手指屈伸地更厲害了。
牧天朝胡提招了招手。
胡提從兜裏掏出一張藥方來,“那你先給我抓一副這個藥。”胡提強調地說,并把藥方塞在了阿才的手裏。
阿才一瞥藥方,身上一凜,急忙道:“這,這方子,本店配不齊,有一味昨天已經售罄,新貨還沒到。”
胡提也不理會,直接沖進了櫃台,在底下翻出五副一串的藥來,擎在阿才面前。
牧天道:“你告訴我,這些封裝好的藥你是從哪裏進的。是現在說,還是到巡捕房裏再說?”
“我,我……”
牧天已經失去了耐心,一把揪住他脖領子,劈手打掉胡提拎着的中藥。
藥包散落在地,從每一副裏掉出一粒蠟丸。
“撿起來!”牧天掃腿踢他膝蓋彎,手一松。
阿才當即跪下,大驚失色地撿起一粒蠟丸,捧着遞給牧天。
牧天拈過,手指一錯,石蠟粉碎落下,手心裏隻留着一坨煙膏。
他把煙膏怼到阿才眼前,厲聲道:“你說的是這味嗎?!”
阿才眼見事情敗露,立刻雙手伏地,連磕了三個響頭,“我說,我說,我現在就說。這些‘六合散’都是打滬西勞勃生路上的廣慈庵配好了直接進來的。我不知道裏面有什麽東西。真的不知道。”
阿才說的是假話。他開始的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副藥裏面有什麽東西,整箱整箱的“六合散”自從喬世宥消失了以後,就不斷的運來。
而且,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來買這副“六合散”的人絡繹不絕。而且數量驚人,大部分人都是十副二十副地買。昨夜兩點的時候,那麽大的暴雨,還有人來來買。
六合散原來是治感冒發燒的,一般人喝上個三五副也就好了。爲什麽他們需要這麽多,他四處打聽了一下,最近也沒有感冒大流行。覺得蹊跷,就私自拆開了一副,結果跟牧天的發現一樣。
煙膏本來也是入藥的,但劑量極爲有限,通常都是以“錢”計的,現在看到的足有一兩多重,而且以石蠟包裹,目的一眼自明。
他當時吓了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這是老闆的生意,礙不着自己,既然這是違法的生意,自己過手,就有了風險,他就想着自己擔了風險,那得有回報啊,索性加了一成的價出手。喬世宥又不在店裏,那還不由着自己作爲?
幾天下來,已經賺了不少。
阿才交代了六合散的來路,但牧天和胡提卻犯了難。
要是将廣德堂就此封掉,把阿才抓進巡捕房,那麽無疑會走漏風聲,吓跑了喬世宥。
“砸吧。”牧天對胡提說。
胡提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将店裏的東西嘁哩喀喳地一頓亂砸,搞得一片狼藉,趁着其他店員還沒有來,把阿才押到了偵探社,交給守衛者們監禁了起來。然後就直奔滬西勞勃生路而去。
……
一個是滬西警察署的特别警務副督察,一個是督察助理,牧天和胡提就先到了滬西警署。想了解一下廣慈庵的背景,順便督導一下他們的警務。
剛進院子,就見範弗利特在指揮着幾個警察,用院子裏的自來水沖洗地上的一團東西。
牧天和胡提上前一看,地上趴着的竟然是一個人,西裝革履的,渾身全是稀泥。
範弗利特見牧天和胡提,立刻立正敬禮,報告說剛剛發現一具無名男屍,昨晚暴雨,山上塌方沖下來的。正沒頭緒,請督察上前指點一二。
此時,男屍已經翻過來了。臉色青紫,還粘着星星點點的泥土。
一看之下,牧天和胡提都倒吸了一口氣。
範德瑞!
胡提上前,讓兩個巡警将屍體扶做起來,自己一把扯開西裝。
肩上赫然有一個刻刀形成的傷疤。
胡提朝牧天點點頭。
範弗利特有點茫然,不知道兩人在傳遞生麽信息。
“我知道他是誰。辦公室裏談吧。”
三人到了局長辦公室。
牧天告訴範弗利特,死的這個男人叫範德瑞,是廣德藥業的襄理。失蹤差不多一個月了。看上去是給人勒死之後,埋在山坡上的。不想昨夜雨大,泥土塌方給沖出來了。
範弗利特同意牧天的分析,就問現在該幹些什麽。
牧天告訴他,先查最近有沒有人報失蹤案。
範弗利特就說,他已經吩咐手下人辦去了,也向其他巡捕房發了協查通報。
“咱們再去看看吧,以便确定确切的死因。”牧。
他們一同來到了法醫課的解剖室。
範德瑞的屍體已經擺上了解剖台。
一個日籍的法醫剛剛剪開屍體上的衣物,死了的範銳德光溜溜地躺在冰冷的搪瓷台上。頭發上還有些泥沙,黑黃斑駁的。
牧天上前,再次确認了他肩頭的傷疤,在明顯的脖子上的勒痕上摸了一圈,确定是被勒斃的,但剛才巡警們沖洗得太過幹淨,周圍已經找不到其他任何物證的痕迹了。
滬西警察署是以日本人的警察隊的基礎擴充建立的,日本人決心要宣示自己在公共租界滬西的存在,所以警察署的設施和條件都極其先進和完善,有的方面完全優于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巡捕房。
從法醫課回來,牧天給季若曦的報館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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