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賽臉是吧。”英子邊倒酒邊說。
“婉嬸,這麽晚了,是不是我們吵到您啦?”英子放酒壇子的時候,發現了婉嬸上來。雙手端了個托盤。
牧天和胡提也連忙站起來,胡提勤快上前接過婉嬸手裏的托盤。
“沒有沒有,睡不着,給你們做了幾個小菜下酒。天天在外面買,吃多了不衛生的。”婉嬸說着。
牧天一看托盤之上,幾個時蔬小菜确實誘人,更重要的是還有一條魚。
英子驚異道:“還有魚啊?這麽豐盛,謝謝婉嬸了。”
“謝什麽?這原來是給大谷秀實他媽媽準備的臭鳜魚,不做就不好吃了。唉,現在……”婉嬸說着眼圈一紅,竟然哽咽住了。
實際上她并不知道小澤千穗要學做的程桂魚是爲了林箫。
牧天是看到過小澤千穗的樣子的,見婉嬸這樣,又看看已經端上垛牆的臭鳜魚,心裏不由也有着“此處空餘黃鶴樓”的感慨。
不過法醫的檢查報告是她因驚厥休克以緻死亡,與他牧天是沒有關系的。要有關系,那也是她對林箫愛之深切,也是皮克常說的連帶傷害。
“婉嬸辛苦。”牧天沉聲謝道。
“沒啥辛苦的,反正我要給慧慧等門的。”婉嬸黯然地說。
英子正要吃那臭鳜魚,一聽這話,就放下筷子,擺着手道:“你不用等了婉嬸,剛才阿慧打電話說今晚不回來了。您就先睡吧,現在也不早了。”
“來電話了嗎?什麽時候,我怎麽沒聽到?”婉嬸驚異地問道。
“嗯,就您出去鄰居張嬸家打麻将那會兒。”英子很肯定地說道。
牧天知道英子的意思,歐陽慧顯然沒有打過電話來,就勸婉嬸道:“您看現在都這麽晚了,要回來早回來了。您就先去休息吧,等門有我們呢。”
婉嬸認真地看着牧天,片刻,一低頭轉身就走了。
三人看着婉嬸離開的背影,相互看着。
這時,外灘的大鍾“當——當”敲響了兩下。
“這是喪鍾嗎?”大谷秀石抱着小澤千穗的骨灰,端坐在桌前。
桌子上放着小澤千穗的一大一小行李箱。
從殡儀館回來,他就一直這麽坐着,每當外灘的鍾聲敲響,他都思考着同樣一個問題——這是喪鍾嗎?
坐在床上的歐陽慧在鍾聲的餘音中站起了來,走到桌前,半跪在大谷秀實面前,手搭在放在他膝蓋上的骨灰盒上,“你睡一會吧。”
大谷秀實一動不動。
“你又要說我陳詞濫調,可是生命就是在無數陳詞濫調裏走完的。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還要繼續生活,隻有活着的人過好了,死去的人才能安息。你不能這樣,要不然你會垮掉的。”歐陽慧仰臉望着大谷秀實的眼睛,自己的眼睛裏已經溢滿了淚水。
大谷秀實空洞地望着對面牆上的一副木刻畫,那幅畫上是黑色前景中,一頭憤怒的紅牛在奔跑。背景是另外一種暗紅。
歐陽慧說完,試圖搬動大谷秀實腿上的骨灰盒。
大谷秀實的手上青筋暴露,緊緊地把持着。
歐陽慧再次用力,但依然沒有搬動,她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眼裏的淚落下,掉在大谷秀實把持着骨灰盒的手背上。
大谷秀實的手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但目光依舊空洞地看着對面牆上的那幅畫。
誰也猜不透,這一刻他在想什麽。
歐陽慧在大谷秀實面前踱着步。
俄頃,她止步,轉身盯着大谷秀實道:“我跟你一起去大阪。”
大谷秀實還是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幅畫。
歐陽慧盯着大谷秀實片刻,突然發力跨到他面前,兩手抓住大谷秀實的雙臂,用力地搖撼着,“你聽到沒有?我跟你一起去大阪!”
大谷秀實還是空洞地看着那幅畫,雙手緊緊地抱住骨灰盒,任憑歐陽慧怎麽搖撼。
“你聽到沒有?你跟我說句話啊,說話!”歐陽慧繼續搖撼着,力度越來越大。
大谷秀實的身子搖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但他還是如僵屍一般,面無表情,雙眼空洞無神。
此時的歐陽慧好像已經進入了瘋狂的狀态,披頭散發地搖撼着大谷秀石,頭怼着他的胸膛。
大谷秀實扭頭躲避歐陽慧飛揚的頭發,沉聲說道:“你回去吧,”聲音如三九天的凍雨砸在歐陽慧心裏。
她愕然退了一步,盯着大谷秀實毫無表情的臉。那樣子活像一個吸血鬼看了一個獵物,正在思考該不該下嘴。
“走?走去哪兒?!”歐陽慧還沒有從剛才的瘋狂中緩過來,話語聽上去還是惡狠狠的。
“回家去。”大谷秀實的聲音聽上去有了點人氣,而且帶着一絲絲的向往。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大阪,跟你回家!”歐陽慧似乎又陷入了瘋狂之中。
“不,你不能。我沒有家。”大谷秀實的話仿佛夢魇一般,黑暗而幽深。
“不,你不能這麽想。我跟你回去,回大阪去。”歐陽慧執着地喊着。
“媽媽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媽媽沒了,家也就沒了。你還什麽都有,你回家吧。”大谷秀實的話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他的眼神依然是空洞的,但眼圈裏湧出了一層淚水。
歐陽慧看到大谷秀實眼裏的淚水,心裏一動,上前蹲在大谷面前,“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家。你看着我,我們可以有一個家的。可以的,你相信我。”歐陽慧急切地對他說着。
“我不能!”大谷秀實突然憤怒地喊了一聲,“倏”地站起來,把抱着的骨灰盒頓在桌上。凝視着窗外。
骨灰盒下,在他手裏一直捏着的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歐陽慧再次愕然地看着大谷秀實,然後盯着地上的信。
大谷秀實也盯着信。俄頃,躬身去抓。
歐陽慧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個滑步,将信抓在手裏,
人由于慣性,竟然撲到在地。
大谷秀石又欲上前,外灘大鍾敲響的聲音,讓他如木頭般地愣住。
這是喪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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