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雲坐在真皮的轉椅上,舒服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慢慢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搖晃着身子,二郎腿翹着,腳尖點動,像打着什麽小曲的節奏。
背後寬大的窗戶透過的已經染了暮色的夕陽的光撒在他充滿希冀的臉上。
“啪!”
林祥雲一個哆嗦,直起身來。
牧天雙手拍在寫字台上,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
林祥雲眼睛眨巴着,抹了一把下巴,那裏有點剛剛流出來的哈喇子。
“有,有事,您說,說。”林祥雲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屁股底下也感覺了一點燒灼感,垂眼看着牧天拍在寫字台上的手。
“你聽好了,現在你是籌備工作都已經完成了,正等着報館送開張廣告的清樣來審,你不知道送清樣的是季鳳麟。季鳳麟你認識嗎?”牧天從寫字台上直起身子,雙手相互夾在胳肢窩裏,在桌前一邊踱步,一邊說着。
“聽說過,沒見過。”
“那好。季鳳麟跟喬世寬是世交,但關系并不緊密,幾乎隻是在公事公辦、生意往來的層面上。但季鳳麟會跟你談新公司的股份問題,不管他提出多少,你都要勸他從喬世寬持有的股份裏劈出來。而你來擔保這事可以辦成。”牧天依舊看着窗外說。
“這事我會說。”
“很好。還有一個皮克也會來。這個人你見過,是東方大劇院的經理,美國人。他也會提出股份的意願,你的建議是他的股份從你和喬世寬的裏面稀釋。”牧天轉身,試探地看着樓祥雲,“總之,在股權分配上,要實現的是,相對的控股權。就是你和其他股東加起來,權重要超過喬世寬。”牧天走過了,在寫字台上敲擊着。
“這我明白,但他們,你比如季鳳麟怎麽會相信我呢?他是做報紙的,精明得很。”林祥雲現出爲難的樣子來。
“你哥林箫。他是你的背書。”牧天淩厲地盯着林祥雲道。
“那你覺得我哥會來嗎?”
“不會。”
“那怎麽讓他們都相信呢?”
“齊唯民相信了,你哥就會出席恒祥的開張典禮。他們就會把銀子拿出來。”牧天笑盈盈地說着。
“那齊唯民我也沒見過,我怎麽知道他會相信?”林祥雲還是很有疑慮。
“錢。齊唯民怕你哥侵吞他的利益,你答應他股權不變,但分紅可以給他最多三成,而且保證用他達亨的棉紗,還有整個西南市場交給他。這足以沖抵你哥想在世達紡織從齊唯民那裏拿到的好處。”
“我明白了。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您設計得如此周全,究竟是想坑我哥呢,還是想坑你自己的爹?”林祥雲一直憋在心裏的疑問,終于趁勢說了出來,眼睛不離牧天的臉,試圖捕捉他臉上的變化。
誰知牧天雙手又砸在寫字台上,怒目相向,吼道:“你說誰爹?!”
林祥雲不由地朝後靠在椅背上,但眼睛依舊盯着牧天的臉。
“不,不是,大家都說您是喬世寬失散多年的兒子嘛。”林祥雲眼珠子轉着說。
“是,所以我要奪回我的家産。”牧天咬牙切齒地說。
“如果是這樣,您可以等。說句不好聽的,喬老爺總有那麽一天,那家産還不都是你的?”林祥雲陰鸷地說。
“我不能等,我要他也嘗嘗流離失所的味道,受一受被抛棄的苦!看到他在上海灘的馬路上沿街乞讨!”牧得铿锵有力,情真意切,又如泣如訴。
“您真受過這麽大的苦?”林祥雲目光有點迷離,幾乎是下意識地問。
真情是動人的,但示弱,有時候會獲得信任。
“我不需要同情,你幫我,榮華富貴,不幫我,回巡捕房,爛死在大橋監獄。”牧天突然抹了一下眼睛,背轉身又看向窗外。
“都這時候了,我肯定會幫您。”林祥雲看來是相信了牧天。
“很好。我就在會議室旁邊的屋裏,實在不明白,就找借口出來商量。”牧天語氣也放緩了很多。他走過去,在林祥雲肩膀上按了一下,然後走過去,推開了旁邊會議室的門。那一按,具有很多含義。
林祥雲不由地站起來,望着已經關上的會議室的門,輕歎一聲,自語道:“誰都不容易啊。”他凝神了一會兒,又坐到椅子上,靠着,閉目養起神來。
俄頃,英子敲門,引着齊唯民進來。
兩人寒暄了一陣,所談範圍基本上沒有超出牧天的預期,隻是多了點關于林箫的内容。
“我以爲家兄會跟齊先生一同來的呢。”林祥雲不無遺憾地說。
“令兄忙着新政府籌備的事項,千頭萬緒,日理萬機,實在抽不出時間,所以一應外圍事務就都交給不才代爲打理了。不過,恒祥如果能夠順利準時開張,典禮令兄大概率是能安排出點時間的。我聽說你們兄弟情笃,這個場他會來捧的。”齊唯民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着林祥雲。
“唉,我也是多年未見,甚是挂念。場捧不捧的倒在其次。商業嘛,還是看各自的經營與運氣。”林祥雲的話,在齊唯民看來,更像是在打哈哈。
“林老闆關于商業的見解倒是獨到得很,在下受教了。不過自古以來都說‘官商、官商’,官是排在前面的。沒聽過人說‘商官’的。事實也是如此,遠了講範蠡,那是做過宰相的,隻是他聰明,急流勇退帶着西施浪迹山水,才得善終的。近的如晚清胡氏,生意遍地,富可敵國,但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連祖墳都讓人給掘了。這就是說,無官不商。真正能稱得上商的,都有官家的影子。你以爲打個燒餅,賣個醬油或者擺個地攤,開個夜市燒烤,賣點羊肉串混沌什麽的,就叫做商了?”齊唯民侃侃而談,說完了,還不忘“呵呵”兩聲。
林祥雲趕緊附和,“齊秘書長說得極是,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哇,所以,三成的紅利是要給到的。如果秘書長有興趣,一會還看好世達紡織的人要來洽談投資的事情,不如一起聊聊,聽聽秘書長的高見。”林祥雲這回沒有按照牧天的安排程序走,他要自我發揮一把,隻要宗旨不變就行。你以爲我是白給的?
“哦?林老闆還有融資的打算?”齊唯民立刻警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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