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麗穎陡然用胳膊抹了下眼睛,接着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牧天喊道:“你不要再說了。尤其是我婆婆,兒子冤……就這麽死了,閨女又被一隻魔爪按在牆角……請你住嘴!”
“此花堪折當須折,龐小姐的屁股是不是坐錯闆凳了?”牧天此時根本不打算住嘴,眼看就要攻下來的堡壘,怎麽可能打退堂鼓呢?
“請您自重一些!你以爲什麽話都可以對我說出口的嗎?”龐麗穎開始急赤白臉了。
“哦,對不起龐小姐,您覺得我在污言穢語嗎?還是認爲有些事情隻能做不能說?”
“牧天先生,您知道什麽是‘冷暖自知’嗎?”
“龐小姐不妨告訴鄙人。”牧天也打着啞謎。伸手收拾着桌上散亂了的野菊花。
龐麗穎怔怔地看着牧天拈花的手。淚水突然充盈了眼眶。也模糊了桌上的畫面,隻有肉色在赤橙黃綠之間遊動。
“這些花都是在島上草甸子裏采來的吧,龐小姐?”
“這人,一旦生出銷魂蝕骨的情來,你怎麽又知道何時何地能夠了斷?”龐麗穎一直含着淚,在一片朦胧中自語着。
她這是在忏悔嗎?
“我不後悔!”龐麗穎擦掉了眼眶裏的眼淚,盯着已經被牧天收拾好,重新插進花瓶裏的野菊花。
牧天幸虧沒有确信自己剛剛冒出的想法,否則這打臉來得也太快了。
“可是我不能眼見着悲劇在一個無辜女孩身上再次重演,我不能?”牙齒咬齧的聲音充耳可聞。
靜谧有靜谧的好處。
蘭香進來,朝牧天一個萬福,對龐麗穎道:“小姐,老爺問您跟牧先生談完了沒有,若是談完了就請牧先生下樓去用膳。您的飯菜,廚娘照例會送上來。”
“告訴老爺,牧先生這就下去,我的就不要讓廚房送了,我不餓。”龐麗穎果然是殺伐果斷,心腸又夠狠辣。這番命令下的幹脆明确。若是龐英培送女兒去讀個軍校,應該适得其所,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謝謝龐小姐跟我說了這麽多,鄙人還真的有些餓了,還要趕蛤蟆島,就此别過。”牧這就朝門口走去。
“站住,我跟您說了什麽了嗎?”
“您沒說嗎?那我們這半天在這裏幹什麽了?”
“聊天啊。面覺得我們還能幹什麽,或者您想要幹什麽了?”
“龐小姐,因爲您的遭遇就把所有的男人掃進渣滓堆裏,這公平嗎?聊天愉快,鄙人要下去用膳了。再會。”
“慢着!晚吃一會兒您會死嗎?”
“小姐還有什麽見教,鄙人洗耳恭聽。天,還是可以再聊一會的,古人雲,秀色可餐嘛。”
龐麗穎臉色突然绯紅起來,“您再坐一會,我有一個最後的問題,或許先生可以幫我。”彭麗穎語速極快地說。
牧天有點莫名自己爲什麽就又聽話地坐下,而她的臉爲什麽绯紅一片?“
難道撩是人性底層的邏輯基礎,而漂亮女人天生的内心就渴望着别人撩的嗎?”
“我知道,王爺既然派您來了,那某些事在眼前的這幾天就會有個了斷了。如果您在王爺那裏能夠說上話的話,我想請您讓王爺給我父親派個遠差。我不想他看到此生他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龐小姐覺得王爺是我手裏的木偶嗎?您說的了斷是怎麽回事?什麽事需要了斷?”牧天想着這最後一擊,能拿到這半晌“非聊天”證據。
“世界上總是有一些該了斷的事情,比如您牧先生現在就需要下樓用膳。”
“您要是不給我擺爛的話,小生是可以考慮考慮的。龐小姐!”明完抿嘴一笑。
“要是您不給我下套的話,本小姐也可以考慮幫你實現您的夢想。牧先生!”龐麗穎說完眨了眨眼睛,酒窩浮着笑意。
“那好,一言爲定!”牧天豪氣地一揮手,大步踏出龐麗穎的閨房。
候在門旁的蘭香躬身叫了聲:“牧先生。”
牧天注意地看了她一眼,記住了她那身毛藍布的衣衫。
以她們的主仆關系,她應該什麽都知道,也是因爲她們的主仆關系,她什麽都不會說。牧天這樣判斷着,自己應該是在蘭香的注目下下的樓。
……
誰說她不曾悲傷?
……
這是牧天此生吃過的最爲标準也是最教條的飯:食無語!
如果說牧天初入海子蕩在蛤蟆島吃的那餐帶天鵝灰鶴的宴席是國宴的話,那在鹦鹉島龐島主這裏吃的那隻能叫家宴。除了椒鹽乳鴿、美極鴨舌,麻辣鴨下巴和尋常菜蔬以外,沒有任何野味。
牧天吃得很惬意,因爲可以專注地大快朵頤,而不用說些客氣的廢話。牧天吃得很郁悶,也是因爲無話可說。
看着對面慢條斯理地吃喝,既不問女兒說了些什麽,也不問牧天此行有什麽收獲的龐英培,牧天心裏着急,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那副聽天由命,逆來順受的樣子做給誰看呢?
你真的看透生死了嗎?那可是你的女兒,你唯一的女兒!
哭吧,哭吧,男兒流淚不是罪。
牧天長歎了一聲,放下筷子。
龐英培也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來,躬身讓着牧天走出餐廳。
一路無語地走出了大門。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還是你憋着壞,已經想好了退路?
牧天想着龐麗穎不想要父親親眼看到自己香消玉殒,低眉順眼地求自己,心裏不由地感慨這個男人是個男人嗎?還是他才是真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牧先生,請容老朽不再遠送,車夫會送您去碼頭。王爺的小火輪已經恭候多時了,金将軍怕打擾您用膳,就沒有過來請安,讓在下替他向您賠罪。後會有期,就此别過。”龐英培抱拳相向,一個躬身,徑自轉身離去了。
牧天怔怔地看着走進敞開大門的院子龐英培,他步伐穩健,衣袂飄飄。
車夫上前,欲攙扶他上車。
牧天揚手擋開,一躍,上了來時的那輛禮賓車。眺望了一眼龐麗穎繡樓的後窗。
窗戶是開着的,挂着粉紅的絲的簾。
窗下茂密的灌木叢中,一小截竹的梯子,露在外面。
上面長滿了青苔。
俄頃,那雙錦緞繡了花是鞋從窗戶裏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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